落霞渡的了望塔在第三年的雨季长出了青苔。阿木用断刀刮去塔檐上的霉斑时,发现瓦片下藏着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是半块青铜令牌,刻着“风字门执法”的字样,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这是当年风字门执法长老的令牌,老王曾说过,长老在陨星谷牺牲前,将令牌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原来他早就预见,守界人的未来会落在落霞渡。
“王禾的净泉珠在发光。”风遥站在塔下的忘忧花丛里,手里的银针缠着圈幽冥草,草叶的眼斑在雨雾中亮得诡异。净泉珠悬挂在塔顶,此刻正泛着淡紫色的光晕,与远处天际的雷云遥相呼应,“昨晚的信鸦说,蚀骨渊的九根净煞针全部断裂,煞气浓度比百年前还高,守塔的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王禾将净泉珠摘下来,珠子接触到雨丝,立刻冒出白色的雾气,能暂时净化周围的煞气。“祖父的笔记里提过,蚀骨渊的裂缝与落霞渡的泉眼是连通的,共用一条界隙脉络。”她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两条交错的红线,分别标注着“蚀骨”与“落霞”,“净泉珠的光芒变紫,说明蚀骨渊的煞气已经顺着脉络流过来了,再不想办法,忘忧泉会被污染。”
阿木将青铜令牌揣进怀里,令牌的温度透过潮湿的布料传来,像执法长老的手在提醒他什么。“必须去蚀骨渊。”他的断刀在雨水中泛着冷光,刀身的煞气与雨丝相撞,激起细小的白泡,“九针镇魂术的‘补针’式能修复断裂的净煞针,但需要有人守住脉络的交汇点,阻止煞气继续扩散。”他看向王禾,“落霞渡的泉眼交给你,用净泉珠和幽冥草编的网,应该能撑到我们回来。”
风遥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竹筒,里面装着些黑色的粉末,是用蚀骨渊的煞主鳞片和镇煞晶混合制成的“固针粉”,能让断裂的净煞针暂时粘合:“我去守交汇点。”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能感知到煞气的流动方向,“在‘双生崖’,那里的石壁最薄,煞气最容易渗透,我能用九针镇魂术的‘锁脉式’暂时封住它。”
王禾将净泉珠的粉末撒进忘忧泉,泉水立刻泛起白色的泡沫,是在中和刚渗透进来的煞气。“你们要小心。”她的指尖缠着圈红绳,是用幽冥草的根须编的,能在煞气中传递消息,“双生崖的石壁里有‘蚀骨虫’,被它们咬到会顺着血脉钻到心脏,比煞气还厉害。”她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里面装着忘忧草的花粉,“这个能驱虫,是祖父传下来的。”
前往蚀骨渊的路上,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不堪,偶尔能看到被煞气侵蚀的动物尸体,皮肤都变成了黑色,像被烧焦的木炭。风遥的九针镇魂术练得更精进了,他能用银针在空气中划出醒魂阵的符号,暂时驱散低阶煞气,为阿木开辟出一条通路。
“前面就是双生崖了。”风遥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左侧的山崖,石壁上有个巨大的裂缝,黑色的煞气正从里面往外冒,像条扭动的蛇,“煞气浓度是落霞渡的十倍,蚀骨虫应该就在裂缝里。”他将香囊系在手腕上,花粉的香气在雨雾中弥漫开来,能听到裂缝里传来细微的虫鸣,像是在害怕。
阿木将固针粉交给风遥:“我先去蚀骨渊,你守住这里,等我修复净煞针,就来帮你。”他的断刀在手里微微发烫,刀柄的合璧佩与青铜令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是蚀骨虫在模仿。”
风遥点头,将九根银针刺入双生崖的石壁,银蓝色的光晕在雨中亮起,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暂时阻止了煞气的扩散。他看着阿木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突然想起父亲的假肢,想起祖父的青铜哨,突然明白所谓的守护,就是这样一代代接力,把恐惧藏在心里,把勇气露在外面。
蚀骨渊的景象比想象中更惨烈。九根净煞针断成了数截,散落在渊底的石壁上,针身的银蓝光晕已经完全消失,被黑色的煞气覆盖。守塔的弟兄们躲在临时搭建的石屋里,个个面带菜色,有人的手臂上缠着布条,渗出血迹,是被蚀骨虫咬到的。
“煞主的残魂在裂缝里凝聚成了‘骨煞’。”队长挣扎着站起来,他的左腿已经被煞气侵蚀,变得像段枯骨,“它能控制蚀骨虫,让虫子钻进人的身体,吸取骨髓里的灵力,壮大自己。我们的补魂丹快用完了,再不来,就真的成了它的养料。”
阿木将断刀插进石壁,刀身的煞气与骨煞的煞气相撞,激起漫天的黑雨,是煞气凝结而成的。他能看到裂缝中央,有个巨大的黑影在蠕动,像堆拼接起来的骸骨,周围的蚀骨虫都往那里汇聚,将吸取来的灵力注入其中,黑影的形状越来越清晰,显然是在凝聚实体。
“用固针粉修复净煞针!”阿木大喊着,将粉末撒向断针,粉末遇到煞气,立刻产生粘性,将断针粘合在一起,虽然不如原来坚固,却能暂时恢复部分功能,“快!我来挡住骨煞!”
他的煞气在身后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将骨煞的攻击挡在外面。屏障上不断传来撞击声,是骨煞在用骸骨攻击,每撞一下,阿木的气血就翻涌一分,嘴角渗出了血——骨煞的力量比当年的焰煞还强,显然是吸收了太多守界人的灵力。
守塔的弟兄们趁机将修复好的净煞针重新刺入石壁,银蓝色的光晕虽然微弱,却足以暂时压制蚀骨虫的活动。裂缝中央的黑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突然张开嘴,喷出无数蚀骨虫,像团黑色的潮水,朝着阿木涌来。
“沈冲叔的煞气屏障!”阿木突然想起沈冲教过的 technique,将体内的煞气凝聚成无数细小的刀刃,在屏障前形成一道刀网。蚀骨虫撞在刀网上,瞬间被切成碎片,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腐蚀出无数个小洞。
就在这时,风遥的声音从血脉红绳里传来,带着痛苦的喘息:“阿木……双生崖的石壁……裂开了……蚀骨虫太多……我快撑不住了……”
阿木心里一紧,知道风遥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才硬撑着用锁脉式。他看向裂缝里的骨煞,突然明白这东西的弱点——它的核心在胸口,那里的骸骨颜色比其他地方浅,是灵力最薄弱的地方。
“所有人听着!攻击它的胸口!”阿木大喊着,将断刀的煞气凝聚到极致,刀身发出龙吟般的轰鸣,“用爆煞粉!”
守塔的弟兄们立刻将剩下的爆煞粉撒向骨煞的胸口,粉末遇到煞气,瞬间爆炸,虽然没能伤到核心,却让骨煞的动作迟缓了片刻。阿木抓住这个机会,将体内的煞气全部注入断刀,朝着裂缝冲去。
“以我之煞,破尔之骨!”断刀刺穿骨煞的胸口,黑色的煞气与银蓝色的光晕在核心处交织,形成了一道奇异的光柱。骨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身体开始瓦解,周围的蚀骨虫失去控制,四处乱窜,最终被净煞针的光晕净化,化作黑色的粉末。
裂缝的煞气渐渐散去,净煞针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阿木瘫坐在地上,体内的煞气和灵力都耗尽了,头晕得像是要炸开。他刚想通过血脉红绳联系风遥,突然感觉到红绳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彻底失去了温度——是风遥的气息消失了。
“风遥!”阿木大喊着,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双生崖跑去。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每走一步都留下个血印,是被煞气侵蚀的伤口。
赶到双生崖时,他看到风遥趴在裂开的石壁前,身上爬满了蚀骨虫,已经没了气息。但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最后一根银针,针尖刺入石壁的锁脉点,银蓝色的光晕依旧在闪烁,将大部分煞气挡在了外面。
阿木疯了一样扑过去,用断刀砍死所有蚀骨虫,将风遥抱在怀里。少年的身体已经冰冷,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笑,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使命。他的胸口放着块破碎的镇煞晶,是用自己的灵力护住的,晶体的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后来的人知道,这里曾有守界人守护过。
“你做到了……”阿木的声音哽咽着,将风遥的身体放平,在他身边放下那半块风字门执法令牌,“你比你父亲还勇敢……”
守塔的弟兄们赶来了,默默地在风遥的身边立了块石碑,上面没有刻名字,只画了根银针和块镇煞晶,是风遥守护的证明。阿木将自己的镇煞晶放在石碑前,晶体的光芒与风遥的残晶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回到落霞渡时,王禾正在泉边等他,眼睛红红的,显然已经通过血脉红绳知道了风遥的事。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净泉珠重新挂回了望塔,珠子的光芒已经恢复成白色,说明蚀骨渊的煞气被彻底压制了。
“他的九针镇魂术……最后一针很准。”阿木坐在忘忧花丛里,手里攥着风遥留下的银针,针身上还沾着些蚀骨虫的汁液,“比我厉害。”
王禾递给她一碗补魂丹熬的药汤,里面加了忘忧泉的泉水,能安神。“祖父说,守界人的勇敢不是不害怕,是害怕的时候,还能握紧手里的针和刀。”她指着远处的天空,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风遥的石碑方向,“他一定希望我们继续守下去,像他守住双生崖那样。”
阿木喝了口药汤,温热的药液顺着喉咙流下,带着股清甜,是忘忧泉的味道。他想起风遥说过的话,想在落霞渡种满回音谷的绿竹,想教孩子们辨认煞气,想和王禾一起,看着忘忧草年复一年地开花。
“我们去回音谷。”阿木突然站起来,手里的断刀在阳光下泛着光,“风遥的竹种还在,我们去把它们种在他的石碑旁,让绿竹陪着他,像他从未离开。”
王禾点头,将净泉珠的粉末装进竹筒,带在身上。“还要告诉那里的孩子们,有个叫风遥的守界人,为了保护他们,勇敢地挡住了蚀骨虫。”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让他们记得,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守塔的弟兄们将风遥的遗体运回了无妄崖,葬在阿竹和沈冲的墓碑旁,周围种满了幽冥草,草叶的眼斑在风中闪闪发亮,像风遥的眼睛,在看着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星子拄着拐杖,在风遥的墓碑旁立了块小石碑,上面刻着“风字门后人风遥,守双生崖,护蚀骨渊,年仅十七”,字里行间,满是长辈的心疼与骄傲。
落霞渡的了望塔上,净泉珠的光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蚀骨渊的净煞针遥相呼应,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星,守护着界隙脉络的两端。阿木将风遥的银针收进怀里,与青铜令牌放在一起,令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无数守界人的手,在轻轻推着他向前。
他知道,风遥没有离开,他化作了双生崖的一块石头,化作了蚀骨渊的一缕煞气,化作了每个被他守护过的人心里的那点光。就像沈冲叔说的,守心者不死,因为他们的信念,会变成土地的一部分,变成忘忧草的养分,变成后来者脚下的路。
王禾在泉边种了棵幽冥草,用风遥留下的银针当支架,草叶的眼斑在阳光下亮得格外耀眼。“等它长大,就把种子撒到双生崖去。”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让那里也长满能挡住煞气的草,再也不会有蚀骨虫了。”
阿木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不是终点,是无数个开始。就像落霞渡的忘忧泉,无论经历多少风雨,依旧会清澈地流淌;就像蚀骨渊的净煞针,就算断裂,也会被后来者重新扶起;就像风遥的生命,虽然短暂,却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
远处的信鸦再次起飞,翅膀上沾着忘忧泉的水珠,飞向无妄崖,飞向蚀骨渊,飞向所有有守界人的地方,带去风遥的故事——有个少年,用十七岁的生命,诠释了什么是守心者,什么是不死的信念。
了望塔的风铃在风中轻轻作响,是用风遥的银针和蚀骨虫的甲壳做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像在诉说着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还有人记得,守护就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