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纪宁兄弟二人携白月玲、踏上前往中都之旅那日起,大齐二十六路一千二百余县,遍地缟素,哀声四起。
本就风雨飘摇的王朝,更是平添几分末日景象。
没少替师兄跑腿的白月玲都被这副阵仗吓怕了,还以为自己和纪家兄弟二人不知何时成了过境的阴兵:
赶个路的功夫,便把阳间百姓的生魂都勾走了!
找人随口一问,她才发现背后似乎暗藏玄鸡……
……
“又是举家暴毙么?”
“嗯,真邪门了……到处都是这种事。
纪师兄,阿宁,难道这些,也都是那个楚家搞出来的鬼?”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白月玲忍不住咋舌:
“太夸张了……简直是一手遮天啊!每件白事听起来,都和楚家及镇魔司毫无瓜葛。
若不是你们知晓真相,要我来探究的话,做梦都想不到背后推手会是谁呢……”
纪宁冷笑:
“百余年的沉淀,自然让他隐藏得天衣无缝。
若不是咱们这次直接掀桌子发难,我猜他也不需要如此着急地收割那些半成品,来做决战准备。”
……
此刻,三人已行至距离中都仅余六十余里。
十多米宽的官道再一次被两队身着麻衣、行色匆匆的队伍所堵塞。
白月玲前往问询,果然带回了哭笑不得的消息:
这次奔丧涉及两户人家。
其中一家是本地有名的大户,户主妻子因户主忙于应酬和族内事务,时常不在家里。竟然和户主家自小收养的书童纠缠在了一起。
被户主发现后,两人仍屡教不改,还逢人就说什么“那书童,与我早逝的族兄神似三分,我与其只有姐弟之情,绝无半分逾矩”。户主虽悲愤异常,却也为了不让其父母伤心,而选择了忍气吞声。
不曾想,三天前三更时分,妻子和书童竟公然在他屋内纠缠,被他撞见还出言嘲讽。
户主怒急攻心,退至院中,挥着斧头敲击柱子、劈砍地面,连呼数声“好做,好做”。随后又往门外狂奔而去!
岂料他还没出门,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最开始,其妻和书童还令人将其扔进柴房,冷笑着说什么“优孟衣冠,当尽伶人之分,岂可有始而无终呼?”
结果被人发现,户主是真的死透了,妻子和书童才慌了神。两人当场惊声尖啸,随即暴毙而亡!
家里人都说,这是遭了报应……
……
而另一户,同样是附近的名门望族。
这次倒不是夫妻反目引发的血案,而是……那户人家的嫡女自称“重生归来”,要向“恶毒庶妹”讨回“交换人生”之仇!
然后,她对着庶妹一番磋磨、戕害,手段之残忍,令府上经验丰富的老嬷嬷都常半夜吓醒;又是在家中做局,又是趁着一家人去中都郊外同泰寺上香的时候,联系了歹人,想谋害庶妹名节。
结果不曾想,歹人们不讲信用,嫡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光庶妹惨遭不幸,连她自己和家中其他女眷也没能幸免。属实又蠢又毒。
事后,庶妹投井自杀,庶妹生母也受到连累而死。而嫡女则受“嫡庶神教”庇佑,只是被降智的逆天家主罚“在家抄经书”思过。
岂料庶妹那自小离家、同方士修行的弟弟似有所感。万里奔回家中后,发现姐姐和母亲都已经遇害,当场怒发如狂,提三尺青锋自灭满门,随即疯癫离去,不知所踪……
……
按理说,除非是有特殊文书授权,或者来自于类似于玄清宗这种超凡宗门,一般情况下官道是不会对普通大齐民众开放的。
但如今天下纷乱,《驿法》早已废弛,各地富户、豪族不经申请便自行使用官道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眼前的两家都是大户,位置临近,从周围奔丧而来的亲族自然人数众多。出事时间又一致,难免造成官道堵塞……
……
而此类事件,一路走来屡见不鲜。
各种奇葩的家族剥离术,雷得纪安和白月玲头皮发麻:
自家宗门内的破事就已经够狗血得了,没想到下山后方知世态之癫狂,着实触目惊心。
……
眼看着路上那些面露悲色的路人,白月玲有些不安地问道:
“楚家,镇魔司,都是庞然大物。而且按阿宁你说得,那个‘化身万千’的楚砚辞,更是个深不可测的老怪物。他只是心念一动,这凡俗界便已然鸡犬不宁……
咱们这次就这么找上门去,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纪安倒不担心对面会不可战胜:
“师妹莫慌。从现在情况看,畏惧到乱了方寸的,反而是楚家那位才对!”
白月玲不解,小小的脑袋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纪安耐心解释:
“按阿宁的分析,那楚砚辞是在以某种秘法蓄力。
你也看见了,他如此一副‘竭泽而渔’、‘有今天没明天’的作态,俨然是要和咱们背水一战了。可背水一战的前提,得是先陷入劣势啊!
虽然我还不清楚,他是如何判断局势优劣的。但很显然,那个楚砚辞,他怕了!而且怕得要死!”
白月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
“也好,早点除了那祸首,对天下也是一件善举……”
纪宁可以看出,一路走来,这个准嫂子是真被所见证的纷乱、和背后遍地开花的荒唐吓到了。
好在,这个世界的疯癫程度,和天网世界的那种“举世皆疯”比,还是温和很多。对大善人的承受力完全不构成冲击。等首恶一除,收尾工作会并不会有多困难……
………………
…………
……
“马上就要和对方的先手相遇。
哥,白姑娘,咱们得做好准备了!”
纪宁出声提醒,纪安和白月玲点头回应。
行至中都郊外泰同寺时,天色已然暗淡。
前路再次被阻塞,三人便停歇了脚步。
只不过这次,堵路的不再是那些为豪族奔丧的亲眷,而是……
纸人!一眼看不到头的纸人!
……
此刻,路上已无车马。显然是被人为清空了场地。
一排排纸人分列两边,从官道一路绵延向路旁泰同山山巅的泰同寺。
它们一个个微微躬身,似是在夹道欢迎,又似是在做着某种武力威慑!
这些纸人们,一个个衣着规整。它们皮肤同楮纸般,白皙中带着淡淡的米粒色。脸颊上更是画着夸张的红晕和诡异的似笑非笑。整体形象显得颇为瘆人。
层层叠叠的纸人,全都静静望向远道而来的三人,自带一种无声无息、却震耳欲聋的压迫感。
……
“呵,故弄玄虚!”
面对纸人仪仗队,纪宁报以轻蔑冷笑。
纪安和白月玲也因为早有准备,而并未表现出对方期待的恐惧或者忌惮。
……
楚砚辞应该是还没搞明白,每只鸽子都是纪宁的耳目。
他自己坐镇泰同寺,却摆出了纸人大阵,想搞个下马威。没想到,不光他自己的行踪,连他的不少手下,甚至眼前这些纸人,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纪宁那些长着羽毛的“千里眼”。
……
见三人无动于衷,纸人们似乎也有些错愕。纵然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空气中依然弥散起了一丝尴尬。
恐惧感往往就是这样:一旦有一方拒绝配合气氛营造,那精心布置的吓人阵仗就只能起娱乐作用了……
大眼瞪小眼的僵持持续了许久后,堵路纸人终于还是朝为首的纪宁,发出了瘆人的咯咯笑声:
“呵呵呵,几位贵客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我等有失远迎,若是礼数不周,还望恕罪。
我家主上,已在泰同寺为几位贵客备好了接风酒宴,还请赏光,嘿嘿嘿~!”
说完,堵路的纸人漂浮着,向左右退去。随后,它们躬身招引,指向通往山顶泰同寺的方向。
每个纸人眼中都开始闪烁起鬼火一般的荧绿色幽光,勾勒出了蜿蜒曲折的上山小路。
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也没必要和几个纸人置气。
况且还有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礼数在里面。有什么问题,大可跟着纸人去面见背后的“主上”,然后直说便是。
怎奈大善人不喜欢配合敌人装逼。他更不信,“在这个世界搞出一大堆破事、甚至他还没来就帮他开好了脑洞”的三爷,派这么多纸人摆阵列,是为了彰显他的热情好客和态度友善。
敌人的恶意,大善人已经签收。这份见面礼,不还不行!
“还知道给客人照明,基本素质算你们勉强过关吧……
不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你们的笑,特别难看!而且你们眼睛的颜色不自然,很让人讨厌?”
纪宁嘴角勾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冷笑。
那一路纸人鬼火,直接把整座泰同山渲染上了几缕森罗地狱的恐怖气息。这是摆明了不恶心到自己不罢休啊!
能被伪人患者逼着把这个瘪吃下去,他纪大夫还要脸不?
“死不悔改是吧!?客人让你换个颜色都做不到。态度这么烂,把大齐服务业的整体水平都拖累了!
今天我心情好,就教一教你们,什么叫‘接待客人,要有如火的热情’!”
说完,大善人抬手,一把喷火器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中!
到现在还不放弃“给三人下马威”任务的纸人们愣住了: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
可不等它进一步反应,汹涌的火龙已经扑面而来,瞬间将为首的几个纸人吞没!
……
“啊啊啊啊!!!”
纪宁也不知道楮墨纸人会不会痛。但听它们那欢实得堪比土拨鼠的叫声,应该是已经感受到来自于他的真正热情。
“不求你笑得多真诚。可泛美式微笑,也比你们那副司马脸看得顺眼啊……”
吐槽了一句,纪宁又从空间放出几架悬挂着火焰喷射器的四轴无人机。
无人机也纷纷吐出火舌,朝着还赖在路边的纸人们喷去。
这下子,纸人们再也顾不上摆出阵列吓唬人了。在大善人手中火龙席卷下,被无人机驱赶着,开始惨叫连连,漫山遍野地夺路而逃。
与此同时,纪宁还从空间里召唤出了一只游隼仿生巡飞弹!
……
一贯信奉“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大善人,在接受了纸人仪仗队的欢迎后,马上也为山顶“正坐在寺庙旁的亭台内、自斟自饮”装逼的楚砚辞回了一份见面礼:
在灰鸽子们的远程引导下,游隼冲高后迅速俯冲,一头栽向楚砚辞两腿之间……
轰!!!
“啊……!!!”
……
山巅的巨响伴随着男人痛彻心扉的哀嚎。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纪宁差点没憋住笑意,终究还是轻声嘟囔了一句,手持喷火器,一边继续扫荡着目之所及范围内还来不及逃走的纸人,一边朝着山上走去。
……
“诶!?阿宁他……刚刚说什么了么?”
因为纪宁声音太轻,身后的纪安没有听清楚弟弟说了什么,显得一头雾水。
好在他有只狐狸精小师妹,耳朵灵敏得厉害,马上解答了纪安的疑惑:
“阿宁刚刚好像说……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纪安听完,更疑惑了。却也没敢耽搁,一边于虚空中凝出一柄柄飞剑,缭绕在三人周围,一边跟着纪宁向山顶进发……
在那里,兄弟二人将齐心协力,终结那颗祸害无穷的大毒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