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常听到关于自己父亲不会放过自己的消息,格外平静。
“您去医院看他了?”王应常问。
王靳念点点头,“我还去看了看王敏涛,她一直都没醒。”
王应常手掌收拢,忍不住发抖,“我姐她……”
见王应常表情松动,王靳念劝道,“你和警察什么都说了?”
王应常点点头,“什么都说了。我要替我姐报仇,所以用刀捅伤了父亲。”
每一个字单拎出来,都触目惊心,更不要说拼凑在一起,里面蕴含的森冷恨意。
王靳念看着王应常,“我跟学法律的朋友打听过了,自首可以减刑。”
王应常肩膀一松,“减不减刑,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还年轻,判个三年五年,出来还能重新开始。”
“宋家虽然提了离婚,但被我回绝了。”
“你放心,只要我不点头,宋家别想这么轻易就将这门婚事赖掉。”
王应常表情冷淡,“我也想离婚。我和宋湄本来就不合适。”
“我娶她,只是想着减轻家里的负担,不想我姐挺着大肚子还要出去上班挣钱。”
“现在孩子没了,我姐也醒不过来,我和宋湄结不结婚,也没多大差别。”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强行捆绑在一起呢?不如放人家自由。”王应常往椅子上靠去,只觉得身心俱疲。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父母的影响,王应常真心觉得自己不适合走进婚姻,更不会寻找一个喜欢的人相伴到老。
他害怕自己的身体里,流着和王德彪一样冰冷的血液。
会在某一天突然觉醒,挥刀砍向自己的枕边人。
还有,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孩子……
王应常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觉得上面布满鲜血,根本就看不到丁点干净的地方。
已经过去许多天,但婚礼那天,萦绕在自己鼻腔里的鲜血味道依然没有散去。
王应常只觉得自己身上都被腌渍入味,散发着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王靳念见宋湄这条路走不通,只能换一个人。
“王敏媛怎么办?”王靳念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王应常一愣,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焦急。
“敏媛现在在哪里?”
王靳念松了口气,“出事以后,我派人将她接到王家老宅了。”
“家里的阿姨现在看着她,每天定时送她去上学。”
“敏媛……她……她怎么样……”王应常嘴唇翕动,明明很关心,却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家中发生巨变,一夜之间,王敏媛生活中所有的亲人都消失了。
她才几岁,让她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王应常简直不敢想。
“如果你还想着王敏媛,担心她将来没人照顾,就在监狱里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出来。”
“王德彪受的伤不重,你又有自首的表现,不会重判你的。”
“你早点出来,照顾王敏涛和王敏媛。”
王靳念抿了抿唇,“以后这个家,就得靠你了。”
“你早一天出来,家里早一天多一个管事的人。”
这些话终于是打动了王应常。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王靳念,称呼也变了,“奶奶,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何必在这些事上哄你。”
“宋家那边,你不需要担心。离婚的文件不会送到你这里来。”
“当初答应送给你和宋湄的房子,我依旧留在手里,等着你出来,我再把钥匙交给你。”
“还有王敏媛,我权当她是借住在老宅,等你出来,是要给我钱的。”王靳念严肃地说道。
王应常被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只觉得手腕上的手铐都轻松了几分,“我知道了,奶奶。”
站在门口的民警走过来,对王靳念说道:“同志,时间到了。”
王靳念站起身,看向恢复正常的王应常,“记住我的话。”
王应常点点头,跟着民警离开。
柳为宁回到自己的小院,看到等候已久的费舜东。
“费教授,你怎么在这里?”柳为宁身心俱疲,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费舜东看到她这个样子,一肚子的牢骚都憋了回去,冲着柳为宁扬了扬手里的电报。
“骆宝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宋湄婚礼的事,电话打到学校,没找到你人。”
“着急忙慌地拍了电报到我那里,我这一刻都不敢耽误,赶紧给你送过来。”
柳为宁接过电报,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几个字。
“走吧,我带你去打电话。”费舜东拿起外套,长脚一迈就出门了。
幸亏柳为宁的小院和邮局不远,两人一路无言,走了五分钟就到了。
柳为宁拿起话筒,拨通电话的时候,只觉得有些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面的关系,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骆宝时了。
骆宝时似乎是守在电话旁的,刚响了一声,就立刻接了起来。
“柳为宁,我才知道宋湄的婚礼上出事了,你受伤了没有?现在怎么样?”
即使隔着电话线,柳为宁也能感受到对面骆宝时的焦急和关心。
柳为宁心中一暖,声音温和下来,“你放心,我没事。”
“王德彪被关起来,他身上有人命,被判了死刑。”
“王应常因为杀人未遂,还不知道要判多久。”
骆宝时沉默了一瞬,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柳为宁,我不想等了。”
“你现在就到深市来,好不好?”
柳为宁愣住了,电话两头的人都安静下来,听筒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你不知道我收到消息时,是如何地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坐火车回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要不是费舜东再三跟我保证你没事,我真的就要疯了。”
“我……”
骆宝时原本想说,你再等一等,再多等我几年。
等到我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毕,等到我有足够的能力,给你撑起一片肆意生长的天空,再没有人能轻易为难你,折辱你。
但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骆宝时不知道怎么,就哑了嗓子。
他突然意识到这感情的盛大。
仿佛一座沉没在海底的冰山,终于露出了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