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羽是被一阵尖锐的耳鸣刺醒的。
他首先意识到的是喉咙里的腥甜——那是血沫顺着喉管倒流的味道。
接着是后颈火辣辣的痛,像是被烧红的铁棍烙过,每根神经都在抽搐。
再然后是皮肤表层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勉强睁开眼,看见一团团黑雾正顺着指缝往身体里钻,所过之处皮肤泛出青紫色。
“灵萱?”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
左手被握住的瞬间,他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郭灵萱的手冰凉,指尖还沾着血,却握得极紧,“我在。”她的脸近在咫尺,发簪歪了,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眼睛里蒙着层水雾,“石郎你醒了?”
右侧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云逸蜷在岩石缝里,青衫前襟被撕开道口子,露出的肌肤上布满黑紫色的纹路,他正用袖口捂着嘴,指缝间渗出暗红血珠。
再看风凌——那位向来冷静的天剑宗弟子正半跪着,断剑插在身侧地面,左手死死按在肋下,指缝间溢出的血已经在地上积成小滩。
“暗渊领域还在压缩。”郭灵萱的声音带着颤,她另一只手攥着半本古籍残卷,封皮上的金漆已经剥落,“刚才你晕过去后,空间收缩速度加快了三成。”她举起残卷,石羽这才发现卷页边缘焦黑,显然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我翻了郭氏秘阁的《上古异闻录》......”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惊得石羽耳膜发疼。
【检测到宿主精神力剩余37%,当前环境压制等级提升至S级。】
【光明圣心激活度:42%(+3%),建议立即停止消耗性对抗,否则有精神崩溃风险。】
石羽咬了咬牙。
他能感觉到圣心在胸腔里跳动,像团将熄的炭火,每跳动一次就有金芒溢出,却被四周的黑雾吞噬得干干净净。
刚才那道劈裂黑暗的金光,原来不过是圣心本能的反扑,根本没真正觉醒。
“系统,分析圣心状态。”他在心里默念,喉咙动了动,怕惊动其他人。
【扫描中......检测到圣心核心存在信念锁。
需纯净之心与坚定信念产生共鸣,方可完全激活。】
“信念锁?”石羽瞳孔微缩。
他的目光扫过郭灵萱发间那支褪色的银簪——那是三年前他在街头花三文钱买的,当时被岳母骂“穷酸货也配送”,灵萱却偷偷戴了三年;扫过云逸腰间那枚半旧的玉牌,那是苍澜宗入门时师父亲手系上的,少年总说“这是正道的分量”;扫过风凌断剑上缠绕的红绳,他记得天剑宗大比时,风凌说“这是我娘最后给我编的,她说剑断人不能断”。
“灵萱。”他握紧她的手,“你刚才说古籍里有线索?”
郭灵萱忽然松开他的手,指尖快速翻动残卷,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
石羽看见她翻到某一页时突然顿住,瞳孔骤缩,“在这里!”她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破音的尖锐,“《光明圣心录》残篇记载:‘圣心者,天光所铸,非大善不能启,非大愿不能燃。其醒也,需得持心者与同道者共引信念,如星火聚为燎原——’”
“同道者?”云逸抹了把嘴角的血,挣扎着坐直,“是说我们?”
风凌突然按住他肩膀,断剑嗡鸣。
石羽这才注意到,少年的指尖正抵在云逸后心,淡青色的灵气顺着指缝渗入,在云逸背上勾勒出苍澜宗的青竹印记。
“他伤得重。”风凌抬头,眼神亮得惊人,“但还撑得住。”
石羽突然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被郭府仆人按在泥里打时,是灵萱撑着伞站在雨里,说“我信他”;想起在苍澜宗山门外,云逸硬塞给他半块炊饼,说“盟主大人总该吃饱了再打架”;想起风凌在他被围攻时,用断剑替他挡下致命一击,说“天剑宗的剑,断了也能杀人”。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炸开,像一颗颗火星。
他闭上眼睛。
喉间的血腥气淡了,后颈的灼痛也轻了。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有温热的金芒从心口涌出来,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
那是圣心的光,不再是零散的火星,而是有条理的溪流,每流过一处,皮肤下的青紫色就褪一分。
“石郎?”郭灵萱的手在抖,“你的眼睛......”
石羽睁开眼。
他看见郭灵萱的瞳孔里映着金光——那是从他眼底溢出来的。
云逸的青竹印记突然亮了,像是被金光照亮的翡翠;风凌断剑上的红绳腾起火苗,不是普通的火,是带着剑气的赤焰。
“守。”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像钟鸣,震得四周黑雾翻涌。
“守什么?”云逸突然笑了,他的手按上心口,那里有个若隐若现的青竹光纹,“守苍澜山的晨钟,守师父种的药田,守被暗影烧了的村庄里,孩子们没吃完的糖人。”
“守问心剑的剑谱。”风凌的断剑突然发出清吟,他伸手接住那半道剑罡,金红两色的光在剑上流转,“守我娘说的‘人活一世,总要护点什么’。”
郭灵萱的玉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里。
她没有吹奏,只是轻轻抚摸笛身,笛身上的云纹突然亮了,“守石郎的道,守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守......”她吸了吸鼻子,“守我藏在郭府地窖里的桂花糖,还没给他尝过。”
石羽胸口的圣心突然剧烈跳动。
金焰从他心口喷薄而出,像活物般窜向云逸、风凌、郭灵萱——触到云逸时变成青竹形状,缠上风凌时化作剑影,绕住郭灵萱时凝成玉笛模样。
四团光在半空交汇,炸成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
黑雾退了。
原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像被刀劈开,露出上方的岩壁——那些被扭曲的空间正在恢复,石屑簌簌落下,砸在众人脚边。
暗影魔君的血眼还在,但瞳仁收缩成针尖大小,周围的黑雾翻涌着,像被烫到的蛇。
“不可能......”那声音不再雄厚,带着破音的尖锐,“这圣心不过是残次品,怎么可能......”
石羽举起手。
金芒在他掌心凝聚成剑,不是任何门派的剑式,而是他自己的道。
“你说对了。”他盯着血眼,“它本来是残次品。”金剑划破空气,在黑雾上留下焦黑的痕迹,“但拿着它的人,不是残次品。”
血眼突然剧烈颤抖。
黑雾开始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往西北方退去。
石羽注意到,那团黑雾中央有个极小的红点,像是被封印的火种。
“你们以为赢了?”暗影魔君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带着冷笑,“真正的麻烦......才要开始。”
话音未落,黑雾彻底消失。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山风穿过岩缝的呜咽。
郭灵萱踉跄着扑进石羽怀里,她的玉笛掉在地上,笛身还泛着微光。
云逸瘫在地上,笑着比了个大拇指,风凌则闭目调息,断剑上的红绳还在冒烟。
石羽弯腰捡起那团黑雾残留的碎末。
指尖刚碰到,碎末突然凝成线,往西北方飘去。
他抬头,看见远处山尖被阴云笼罩,云层里有暗红色的光在跳动,像只未眠的眼睛。
“灵萱。”他把碎末收进储物袋,“准备一下。”
“追?”郭灵萱擦了擦眼角,抬头看他,“西北方是......”
“隐秘山谷。”风凌突然开口,他睁开眼,眼神比之前更亮,“我曾在天剑宗古籍里见过记载,那里是上古修士封印大凶之物的地方。”
云逸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那还等什么?”他晃了晃腰间的玉牌,青竹光纹又亮起来,“我苍澜宗的弟子,最会探路。”
石羽望着西北方翻涌的阴云,感觉圣心又开始跳动——这次的光更暖,像春天的阳光。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石屑,掌心里的金芒将其融化成水,“走。”他说,“有些答案,该揭晓了。”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枚半旧的银簪。
远处阴云里的红光闪了闪,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