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扫过面额时，我指尖的碎玉突然发烫。
那是十年前在苏家当赘婿时，小璃偷偷塞给我的——她说等我能烤鸡腿给她吃那天，要拿这玉换最大的一只。
此刻玉温透过掌心往血脉里钻，我望着幽冥宗方向翻涌的阴云，喉结动了动。
玄铁剑在腰间震得更急了，剑鞘与衣料摩擦的沙沙声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李明说的阴兵幡、鬼市关闭，地火口聚集的鬼修...幽冥宗这是把防线从被动守变成主动缩了。
他们笃定我们会盯着地火口的薄弱点，所以把兵力全压过去，等我们撞上去时反咬一口。
\"顾尘！\"
清越的剑鸣裹着山风劈过来，我转头就看见苏璃立在十步外的崖边。
她银霜剑的剑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发间银簪闪着冷光，像把淬了霜的匕首。
\"演武场的晨钟敲过三遍了。\"她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衣角沾着的松脂味混着剑刃特有的金属腥气，\"韩枫把霹雳火的引信全换了新麻线，说老线潮了怕哑火；李明在药庐翻出半瓶千年朱果浆，非要给每人灌一口提气。\"
我摸了摸腰间碎玉，跟着她往山下走：\"他们都到密室了？\"
\"韩枫早就在拍桌子催了。\"苏璃侧头看我，月光在她眼尾扫出一道棱，\"你在山顶发什么呆？\"
\"在想幽冥宗的阵眼。\"我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石子骨碌碌滚下悬崖，\"他们缩防线，阵眼肯定也跟着挪了。
地火口现在是铜墙铁壁，但...未必是真的命门。\"
密室的石门在身后合拢时，韩枫的大嗓门已经撞过来：\"顾兄弟！
再晚半炷香，我这霹雳火都要被丹霞宗那老匹夫摸走两颗了！\"他坐在石凳上，腰间的霹雳火绑成串，像挂了串红辣椒，手指正不耐烦地摩挲引信。
李明缩在角落的蒲团上，布包摊在膝头，里面零散躺着几颗定魂丹——他刚才肯定又偷偷给守山门的小弟子塞药了，指腹还沾着朱砂粉，估计是给丹药补了镇鬼符。
\"都坐。\"我反手插上门闩，石室内的烛火突然晃了晃，灯芯爆出个灯花，\"幽冥宗把鬼修全聚到地火口，是想诱我们强攻。
但他们没想到...\"我扫过三人，\"我们偏要拆了他们的戏台子。\"
苏璃的银霜剑\"嗡\"地轻鸣，她手指扣住剑柄：\"你是说分散攻击？\"
\"对。\"我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展开在石桌上，\"苏璃带一队精锐从东边悬崖摸上去，砍了他们的望风鬼旗——鬼修没了阴幡联络，就是聋子。
韩枫带火修队绕到后山，把他们囤的阴火油全点了——鬼修怕阳火，烧起来比砍脑袋还疼。\"
\"那你呢？\"韩枫猛地直起身子，腰间霹雳火撞出\"哗啦\"响，\"你总得留个主阵的！\"
\"我带李明走中路。\"我指了指地图中央的乱葬岗，\"幽冥宗以为我们不敢从这儿过——可乱葬岗的腐尸气能盖过修士的灵气，正好摸近他们新挪的阵眼。\"
李明的手指突然绞紧布包，定魂丹在布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顾...顾大哥，乱葬岗有血尸王的传说...\"
\"所以我带了这个。\"我拍了拍腰间玄铁剑，剑鞘里传来清越回应，\"再说...\"我冲他笑了笑，\"你怀里是不是还揣着清微长老的镇尸符？\"
他耳尖瞬间红了，从怀里摸出叠黄符，符纸边缘还沾着墨渍：\"清微长老说...说这符能镇三百年内的尸气...\"
\"够了。\"苏璃突然按住我手背，她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粗糙却滚烫，\"什么时候动手？\"
\"子时三刻。\"我抬头看了眼石顶垂下的铜漏，漏壶里的水刚好漫过第三道刻痕，\"月到中天时，阴气最盛，鬼修的感知会钝三分。\"
韩枫\"嚯\"地站起来，腰间霹雳火撞得石桌咚咚响：\"那还等什么？
我这就去点人！\"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粗声粗气补了句，\"顾兄弟，烤鸡腿的时候记得给老子留最大的！\"
石门\"吱呀\"一声合上，苏璃也站了起来。
她伸手替我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发，银簪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我带的人里有三个御兽宗的，养了三只金睛雕。
要是遇到麻烦，让雕子冲云鸣三声——我听得见。\"
\"好。\"我握住她的手腕，触到她腕间那圈红绳，是去年我用烤鸡腿骨头磨的珠子串的，\"当心阴毒。\"
\"你也是。\"她抽回手，提剑往门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住，\"顾尘...等打完这仗，我要吃二十只鸡腿。\"
\"三十只。\"我望着她的背影笑，\"连骨头都给你烤得喷香。\"
密室里只剩我和李明时，铜漏的滴水声突然变得清晰。
李明把镇尸符一张张理齐，又塞回怀里，抬头时眼眶有点红：\"顾大哥，我...我小时候被鬼修抓过，是清微长老救的我。\"他吸了吸鼻子，\"所以...我不怕乱葬岗。\"
\"我知道。\"我蹲下来和他平视，\"你是青云门最会配定魂丹的小先生，比那些老药修还强。\"
他破涕为笑，伸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得鼻尖都是朱砂粉：\"那...我们现在就走？\"
\"等半炷香。\"我闭上眼，运转混沌灵识。
熟悉的刺痛从眉心炸开，像有人拿烧红的细针在刺眼球。
眼前逐渐浮现出幽冥宗方向的灵脉波动——阴云里裹着密密麻麻的鬼气，像团翻涌的墨，但...在乱葬岗东侧，有缕极淡的灵气波动，像根细针戳破墨团。
\"找到了。\"我猛地睁眼，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眼前发黑了一瞬，\"他们的阵眼挪到乱葬岗下边的地穴里了。\"
李明赶紧扶住我胳膊：\"顾大哥，你又用灵识了？
清微长老说过...\"
\"没事。\"我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摸出颗补神丹吞下去，\"走，趁月还没到中天。\"
出密室时，山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是乱葬岗方向飘来的。
我摸了摸玄铁剑，剑刃在鞘里震得发烫。
李明攥紧我的衣袖，镇尸符在他怀里窸窸窣窣响。
我们刚转过演武场的影壁，就听见东边传来金睛雕的清鸣。
苏璃的队伍应该已经出发了。
再往山后望，隐约能看见火星子——韩枫那家伙，肯定提前把阴火油点了。
\"顾大哥，你看！\"李明突然拽我胳膊，手指指向幽冥宗方向。
阴云里有几点幽蓝的光在移动，像极了鬼修巡逻队的引魂灯。
那些光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是幽冥宗的阴兵！
玄铁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剑鞘\"咔\"地裂开道细缝。
我攥紧剑柄，对李明低喝：\"贴墙根走，镇尸符准备好！\"
他的手在我掌心抖得厉害，但还是重重应了声\"好\"。
阴兵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混着沙哑的嘶吼。
我能闻到腐肉的腥气裹着尸毒，顺着风往这边漫过来。
\"顾...顾大哥，他们往这边来了！\"李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手里的镇尸符却攥得死紧。
我摸出怀里最后一颗补神丹，塞进嘴里。
混沌灵识再次撕裂眉心，这次我看清了——带头的阴兵颈子上挂着幽冥宗的黑幡碎片，是专门巡逻外围的鬼将！
\"准备打。\"我抽出半寸玄铁剑，冷光瞬间刺破夜色，\"李明，等我喊'撒'，你就把镇尸符全撒出去！\"
他重重点头，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口水。
阴兵的引魂灯已经照到影壁上，幽蓝的光里，我看见最前面那具鬼将的脸——他半边脸皮烂成血糊糊的肉，另半边却还留着活人的轮廓，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
\"撒！\"
李明的镇尸符像雪片般飞出去，黄符上的朱砂在幽蓝里泛着血光。
鬼将的脚步顿了顿，我趁机拔剑出鞘，玄铁剑的龙吟混着阴兵的尖叫，在夜色里炸响。
一场硬仗，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