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收起思绪，目光重新落回李梦远身上。
“小师弟体内的禁制，将他的修为卡在结丹境。
可他又闲不住，动不动就往外跑，这趟秘境之行，必须让四师弟贴身照应，万不能有半点意外。”
李梦远闻言轻笑了一声：“大师兄何必如此紧张？
我们这位小师弟，可比我们想的要能耐得多。
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上官凌那位正房，还有那妖王，这可是妥妥的三房。就论战力，妖王修为还在四师弟之上。”
“外人终究是外人，靠不住。”
王阳听他这般说，眉头顿时皱起，语气也多了几分不悦。
“你这‘二房三房’的说法胡闹透了！
修行之路本就荆棘满布，夫妻尚且有难同心，更别说她们，终究与我们不同。
还是四师弟在身边，我才真正安心。”
李梦远看他如此紧张，不禁打趣道：“师兄你这就是吃过苦头，至今心有余悸。你不就是被宁青柠那一出，弄得怕女人怕得要命？”
果然，“宁青柠”三字一出口，王阳的脸色立刻冷了下去，厉声道：“我说过，不许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好好好，不说就是了。”
李梦远举手投降，赶紧转换话题：“那颜童呢？
她修为还在炼气，连筑基都没摸到，小师弟要离开，把她一个小姑娘单独留在无上崖，不合适吧？”
王阳沉默片刻，语气冷静下来：“她已经快九岁了，年纪不算小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将她捧在手心，宠得她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
若连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不懂收敛，最终还是会走回她前世的老路。”
“等小师弟一走，你暗中照应着她，别真让她饿着受罪，吃的用的别短。
但其他的，就让她自己慢慢适应，吃些苦没坏处。”
王阳语气缓和了些，又补了一句，“她资质不差，按理说离筑基也不远了。等她筑基之后，若阿良还未归，我会亲自教她一段时间。”
李梦远点了点头：“以前我们对她管教不严，是我们的问题。这回得把弯路堵住，最起码要让她明白，修为高不等于目中无人。
人不能只顾着修炼，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
“这次不会再纵着了。”
王阳低声开口，语气中透出几分懊悔：“师父为了他的那份偏爱，最终把命搭了进去。
这份教训，够沉痛了。
既然能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她重走同样的路。”
说到这里，李梦远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们都清楚，师父早已踏入飞升期，只差临门一脚。
若非耗尽修为、用寿元封镇阿良体内那缠人的心魔，又怎会陨落得如此之早？
可这件事，师父从未对外承认过。
他一向将阿良视为己出，既然是他带回宗门的弟子，那便生死有责、荣辱与共。
这份倾尽全力的保护，不止师父甘愿，他们几个做师兄的，也是心甘情愿。
……
此时，叶良回了殿中，一见左清清，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他直接揪住了她的一缕长发，语气满是质问：“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有没有留饭给她？！”
左清清见状，干脆微微一蹲，配合着让他好揪得顺手，神色淡定道：“她该挨这一顿，不饿一回，她就永远不明白别人曾经的苦。”
叶良皱起眉头，有些不赞同：“她还是小屁孩子，真饿坏了怎么办？”
左清清冷笑了一声：“你说的是那个活了一百多年，脾气还跟小祖宗似的‘孩子’？”
叶良无语。
“我不管，她的身体就是个孩子，顶多也就八九岁！”
叶良松开手，眼神郑重地望着左清清，语气缓了几分：“我承认，我是在刻意让她吃点苦，好让她能换个角度看看这个世界，体会一下别人的难。
但我从没想过要真的欺负她。
我的初衷，是想让她变得更好些罢了。”
左清清看着他说话时那副极其认真又有些执拗的模样，心中不禁轻叹一声。
她的阿良，终究还是那个心软的人。
她抬手帮他理了理领口的衣襟，声音柔了下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做得太绝。
今早我是留了火种给她的，锅灶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既然已经拜你为师，就得学会为自己打理一切，不能再继续仗着天赋就指望别人伺候。”
听完这话，叶良稍稍沉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左清清说得没错。
颜童作为前任，是该学着自己撑起生活了。
她不能一边靠着青阳门的资源过得衣食无忧，一边却看不起宗门那些没有她天赋的弟子。
无论是凡世朝廷，还是修仙宗派，真正的强盛，从来都不是靠几个天才撑起来的，而是无数默默耕耘、打好根基的普通人。
哪怕一个人天赋盖世，终有一日能飞升登仙，但若整个宗门其他人都还停留在练气筑基，那这样的门派永远也登不上修界的巅峰。
叶良侧头看向左清清，嘱咐道：“今天教教她怎么生火吧。等我们动身之后，她得自己动手做饭，总不能真把自己饿着。”
左清清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好。”
另一边，颜童回到那间简陋的茅舍。
整个人却像失了魂似的，眼神空洞，脑中一片混沌。
明明这顿饭她吃得很饱，可她却怎么都无法安心静坐入定修炼。
若要说她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可偏偏，许多片段在脑海中反复浮现……
她记起从前自己冷眼旁观左清清的模样，记得那时她明知对方是个炼气境，却完全没考虑她有没有吃上饭，会不会饿着。
其实那并非她有意刁难，而是她从没把这些事当回事，甚至连“饿”这种感受都没有真正体会过。
可如今轮到她仅是个炼气修士，她才切身体会到，饿，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她脑中忽而跳出自己曾恶声恶语喊左清清“废物”的模样，忽而又浮现左清清那日淡然开口，说她只用了近十年便冲破元婴、反问她“到底谁是废物”的那一幕。
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也许，从一开始，错的人就是自己。
或许，左清清说得没错，她一直以来，确实太过高傲，太过将自己捧在天上不肯俯视人群。
仗着那被吹捧为万年难遇的绝世资质，她就以为这世间无人可及于她。
她早已忘了，这个世界从不缺天才，也从未少过比她更强的人。
其实师父也曾告诫过她，那是他在陨落前，用尽最后一丝修为为她镇压心魔之时，语气沉沉地劝她放下执念，看清人心。
可她当时根本听不进去。
她以为自己站在高峰，却不知那不过是山腰而已。
这时，肚子忽然又叫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颜童猛然惊觉。
一整天过去了。
外头的天色已悄然转暗，暮光洒落，无上崖的山巅被染上一层金红。
她犹豫片刻，终是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决心。
是时候真正放下那些高高在上的虚妄了。
若自己真想走得更远，就该从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份重新开始。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厨房走去。
然而刚一进门，她就愣住了。
左清清早已在灶前站着，没有像往日那样冷漠无视她，也没有独自埋头做饭。
而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微微偏头瞥了她一眼。
然后，左清清抬手取下火折子，站在灶台前，动作不快不慢，却有条不紊。
颜童微怔，片刻后才意识到，她这是……
在等她？
就在她不解时，耳边传来左清清淡淡一句话：
“不是说想学怎么生火？
我只演示一遍，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