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王阳、李梦远、玄青赫、叶良与左清清已经等候在座。
不远处的广场上，还回荡着其他弟子试炼的喧哗声。
片刻之后，柳琪领着颜童缓步而入。
刚一踏入殿中，颜童原本清冷平静的神色立马起了变化，那双眼眶迅速泛红，仿佛积压了太多情绪。
她眼中冷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激动之意，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压抑太久的情绪瞬间击中。
她没有如先前叮嘱那般行礼，仅是站在原地，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叶良身上。
那一眼，饱含的情绪太复杂，复杂得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符。
叶良感受到那目光时，不由得轻轻蹙眉。
他能察觉到，那并非普通孩童该有的单纯眼神，而是一种打量。
甚至在那短短一瞬间，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些微的嫉妒与难以言喻的不甘。
可还不等他细想，颜童便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投向了左清清。
左清清的反应比叶良还要直接，眉宇间不自觉地多出了一丝紧皱。
她下意识地排斥眼前这孩子。
柳琪带路途中，已向颜童简单说明了偏殿几位长辈的身份，并再三叮嘱了进殿之后应有的举止礼节。
颜童站在偏殿之中，沉默不语，甚至没有按理行礼。
柳琪注意到这一幕，轻咳一声，提醒她道：“颜童，该向宗主和几位崖主见礼。”
这话让颜童回过神来，她依次向王阳等人施礼，但在面对左清清时，却微微顿住。
“这位也是青阳门的崖主么？
若不是，我是否可以不必行礼？”
话音刚落，叶良的神情立即变得冷了几分，他沉声开口：
“她确非崖主，但作为你入门前的师姐，无论从哪方面，你都应当尊称一声‘师姐’。”
颜童闻言，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低声呢喃：“区区一个伪灵根罢了，就算得了仙尊扶持，也不过是结丹初期……竟也配让我称她一声师姐。”
她的声音虽低，却被在场修为不凡的几人尽数听得一清二楚。
“仙尊”两个字，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凡人惯用的夸张说法。
唯有叶良，神色微变，心中泛起些许波澜。
玄青赫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这丫头，你家里长辈平时就是这般教你与人相处的？脾气也太冲，太傲了。
你这幅性子，可不怕将人都得罪了，我们若是不愿收你，你准备怎么办？”
颜童像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可能，脸上的神情变得僵硬，像是当头被敲了一棒，一时间怔怔地看着玄青赫。
“你们……真的会不要我？”
她的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仿佛自己注定就该被收入门下。
玄青赫看着她那副反应沉了片刻，才缓声开口道：“你资质非凡，百年难遇。
我们自然是愿意将你纳入门下的，只不过你这性情，若能稍作收敛，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
听到这话，颜童微微咬住了下唇，低下了头。
她一直是这般脾性，曾经她的几位师兄还说她耿直率真，偏偏如今不过换了副身体，他们却告诉她——要改。
为何同样的性子，只因换了身份就不被接受了呢？
李梦远在旁看着颜童的神色，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小姑娘，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心魔未除的小师弟。
那时的小师弟，也是这般孤傲自矜，倔强得令人头疼。
当初他们几人都劝过，可又不敢太过严厉，生怕伤了他心，让他误以为几位师兄不再待他如初。
于是便随了他些性子，反正他们愿意护他周全，他又心无旁骛一心修炼，骄傲一些也不打紧。
然而现在，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个年仅八九岁的孩子，却表现得仿佛阅尽世事，眼中无半点稚气。
那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成和清冷，实在让人觉得别扭。
她这性子，太沉了，沉得不该属于一个年幼的孩子。
若不是她体内没有半分被夺舍的痕迹，李梦远甚至都要怀疑，这副小小的身躯里，根本不是个年幼女童。
而是某个自诩高高在上的老修士。
他眸光一凝，语气不动声色地问道：“今日召你入殿，乃是欲破例收你为亲传弟子，不知你心中可有意愿拜哪位为师？”
听到这话，颜童略一抬眼，几乎毫不犹豫地望向了叶良。
这一举动众人都不觉意外，只是静待叶良表态。
谁知，此刻叶良却有些出神，目光幽深，仿佛思绪已飞到了遥远之地。
他方才听见她轻唤“仙尊”二字。
这两个字，太过扎耳，也太过熟悉，以至于他脑中猛地想起来那个梦。
梦里，他看到前任识海中曾有一道声音，冷漠地与他达成过一笔交易。
交出身体，换取一段无比强盛的新生，天资卓越，再无心魔缠身。
而那被交易的“存在”，便被称为——仙尊。
他本来以为那只是场离奇的梦，可若那不是梦呢？
若那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那人并未如愿夺舍，而是转生在了另一副身体中？
比如说……眼前这个女孩？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是谁？
而自己，又是谁？
“小师弟？”
王阳的声音把叶良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他收敛心绪，目光重新落在那小女孩身上，眸光微敛：“你想拜我为师？”
颜童轻轻点头：“是，我愿意。”
“也好。”
本就是宗门早已定下的事，叶良自然没有推辞之意，但在点头应下后，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先与你说清楚。”
他抬眼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左清清，而后对颜童道：“你刚才轻慢的那位，并非旁人，她既是你入门以后的师姐，也是我已认定的道侣——未来与你师父并肩之人。”
话音落下，颜童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她不屑地瞥了左清清一眼：“她这种资质，也配站在你身旁？”
叶良神色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
“你是否认不认可，由不得你来评判。
我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回答。
从今往后，是否能尊她为师姐，做到应有的礼数和尊重。”
“若你不能接受，那这徒弟我不收也罢。其他几位峰主与宗主自然也愿意接你入门。”
他语调平静，态度却坚如磐石。
颜童没再出声，她低着头，眼神微闪，陷入了沉默。
她这一世重获新生，却从未真正拥有过童年。
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她从未被当作人看待，只被当成异类，一旦实力稍有不济，早就被清理门户。
若非她早早觉醒，独自修炼出些底子，恐怕早已在那座宅子里被人悄无声息地处置了。
对她来说，那不过是勉强容身的地方而已，根本称不上“家”。
真正让她感到温暖与归属的，反倒是这个宗门。
是她曾朝夕相处的师兄们，是那个她睁开眼便看见的师父。
她在这里活了将近一百年，那段日子，是她唯一体会过亲情滋味的时候。
她当然明白，眼前这个所谓的“仙尊”，是她如今还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若不是对方在她即将彻底堕入心魔之时出手，她早已迷失自我。
而一旦入魔，迎接她的将是师兄们无法接受的失望与疏远，这一点她想都不敢想。
她要拜入那位“仙尊”门下，是出于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纠缠——既有感恩，也有试探。
既想赎罪，又想较量。
甚至她自己都不清楚，那到底是执念还是执拗。
她答应天道，会好好侍奉仙尊。
可她心中也隐隐抱着念头，想看看同样是这副身躯，换了一个灵魂，究竟能走到哪里。
他会不会比她，更配拥有这副身体？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仙尊竟会将左清清视作道侣！
那可是她的身体！
撇去一切外因不提，左清清？
不过是个垃圾灵根罢了。
若不是当年她看出了些价值收留此人。
如今这女人恐怕早就在门中沦为欺凌的对象，死得悄无声息。
她现在凭什么，又如何胆子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