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丹心
第一章 风雪故人来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将雁门关外的官道盖得严严实实。天地间一片苍茫，唯有那座孤零零的“迎客栈”还透着点昏黄的灯火，像只疲倦的眼睛，在风雪里半睁半闭。
沈惊鸿将斗笠往低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牵着那匹瘦骨嶙峋的黑马，马蹄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着白气迎出来。这鬼天气，能有客人上门已是稀奇。
沈惊鸿没说话，只是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往柜台上一放。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眯眼瞅了瞅那葫芦，又瞅了瞅沈惊鸿腰间那柄用粗布裹着的长条物事，忽然笑了：“原来是故人。里面请。”
后堂暖烘烘的，角落里堆着几捆柴火，灶上炖着的羊肉发出诱人的香气。沈惊鸿刚坐下，掌柜的就端来一坛烧刀子，切了盘酱牛肉：“沈大侠，三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沈惊鸿扯掉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眉骨上一道疤痕从眼角延伸到鬓角，添了几分煞气。他灌了口烈酒，喉结滚动：“宋掌柜，我要的东西呢？”
宋掌柜往门外瞥了眼，压低声音：“东西在，但要拿它，得先过三关。”
“说。”
“第一关，城西乱葬岗，有人等你三更会面。”
沈惊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没应声。
“第二关，城南醉春楼，取三楼东边第三间房里的碧玉扳指。”
沈惊鸿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
“第三关……”宋掌柜声音更低了，“带一个人去见他。”
“谁？”
“金刀门少门主，赵青峰。”
“哐当”一声，沈惊鸿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知道我和他的恩怨！”
三年前，江南烟雨楼，沈惊鸿的师兄被人暗算，临死前手里攥着半块金刀门的令牌。而当时，赵青峰就在烟雨楼附近出现过。
宋掌柜叹了口气：“沈大侠，老身知道这里面有误会。但那人说了，只有你带着赵青峰去，才能解开当年的迷局。否则，你永远别想知道你师兄的真正死因。”
沈惊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雪光从窗缝里挤进来，照在他那张布满寒霜的脸上。良久，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放在桌上：“告诉赵青峰，子时之前，我在城门口等他。不来，这玉佩就归我了。”
那是三年前，他和赵青峰打赌输掉的玉佩，也是金刀门的信物之一。
第二章 金刀遇寒锋
子时的城门像头沉睡的巨兽，吐着白气。沈惊鸿靠在门柱上，怀里的烧刀子已经喝了半坛。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洒下一地清辉。
“沈惊鸿，你果然还活着。”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惊鸿回头，只见来人一袭白衣，腰悬金刀，面如冠玉，正是赵青峰。他比三年前更高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你的玉佩。”沈惊鸿将玉佩抛过去。
赵青峰接住，看了眼，忽然笑了：“三年前你说，什么时候查清烟雨楼的事，什么时候再跟我讨教刀法。看来，你有眉目了？”
“没有。”沈惊鸿冷冷道，“但有人能给答案。跟我走。”
赵青峰挑眉：“去哪里？”
“迎客栈。”
赵青峰脸色微变：“那是‘影阁’的地盘。”
影阁，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没人知道它的总部在哪，也没人知道它的阁主是谁。只知道他们消息灵通，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
“我师兄的事，影阁知道内幕。”沈惊鸿转身就走。
赵青峰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腰间的金刀，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迎客栈后堂，宋掌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坐在主位上，手指间转着枚铜钱。
“沈大侠，赵少门主，久等了。”面具人声音沙哑，像是用砂纸磨过。
“说吧，我师兄到底是谁杀的？”沈惊鸿开门见山。
面具人笑了，笑声像夜猫子叫：“别急。先看看这个。”他拍了拍手，屏风后走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脸上满是伤痕，见到赵青峰，突然尖叫起来：“少门主！是他！就是他指使我在烟雨楼下毒的！”
赵青峰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女人凄厉道，“三年前，你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在沈大侠师兄的酒里下毒，还让我把半块令牌放在他手里！你说这样就能嫁祸给金刀门，让沈大侠和金刀门自相残杀！”
沈惊鸿猛地看向赵青峰，眼神像刀子：“她说的是真的？”
赵青峰急得满脸通红：“沈惊鸿，你别信她胡说！我根本不认识她！”
“哦？”面具人慢悠悠道，“赵少门主不认识她？可她怀里，还藏着你亲笔写的字条呢。”
女人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沈惊鸿。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确实和赵青峰平日的笔迹一般无二。
沈惊鸿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三年来，他追查的线索都指向赵青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沈惊鸿，这是圈套！”赵青峰急道，“你我相识十年，你难道不了解我的为人？”
沈惊鸿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师兄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又闪过十年前在华山之巅，他和赵青峰并肩看日出的情景。那时他们约定，要一起查清江湖中那些龌龊事，要让正义昭彰。
“拔出你的刀。”沈惊鸿睁开眼，声音冷得像冰。
赵青峰一愣：“你要动手？”
“要么，证明你的清白。要么，死在我刀下。”沈惊鸿缓缓解开裹在长条物事上的粗布，露出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剑身隐隐泛着寒光——正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寒锋”。
赵青峰深吸一口气，“呛啷”一声，金刀出鞘，刀身在月光下泛着金光：“沈惊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赵青峰对天发誓，若我害了你师兄，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废话少说！”寒锋剑带着破空之声刺向赵青峰面门。
金刀横挡，“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两人各退三步，脚下的青砖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后堂空间狭小，两人却打得难解难分。寒锋剑快如闪电，招招狠辣，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气；金刀势沉力猛，守得密不透风，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赵青峰一刀逼退沈惊鸿，额角渗出汗珠。
“信你？那我师兄的冤屈找谁报！”沈惊鸿剑势更急，剑气扫过，将旁边的桌子劈成两半。
就在这时，那面具人突然拍了拍手：“精彩！真是精彩！沈大侠，你现在该相信，是赵青峰害了你师兄吧？”
沈惊鸿剑锋一转，直指赵青峰心口。赵青峰看着那柄越来越近的剑，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没有躲闪。
“噗嗤”一声，剑尖停在离赵青峰心口寸许的地方。沈惊鸿手在发抖，他看到赵青峰眼中的坦然，那不是凶手该有的眼神。
“不对……”沈惊鸿喃喃道，“你刚才说，字条是赵青峰亲笔写的？”
面具人：“千真万确。”
“可三年前，赵青峰右手被毒蛇咬伤，整整半年不能动笔。”沈惊鸿猛地回头，剑指面具人，“这字条，是伪造的！”
面具人脸色大变，猛地掀翻桌子，朝后窗扑去。
“哪里跑！”赵青峰金刀一挥，封住去路。
沈惊鸿长剑紧随其后，剑气如网。
“砰砰”两声，面具人被逼回原地。他看着沈惊鸿，忽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满脸疤痕的脸。
沈惊鸿瞳孔骤缩：“是你！‘血手’林坤！”
三年前，林坤在江南为非作歹，被沈惊鸿的师兄废了武功，逐出师门。原来，他一直怀恨在心，不仅杀了师兄，还想嫁祸给赵青峰，挑起江湖纷争。
林坤狞笑道：“没错！你师兄坏我好事，我杀他报仇天经地义！今天，你们俩都得死！”他猛地拍向墙壁，暗格里射出数十支毒针。
沈惊鸿拉着赵青峰就地一滚，躲开毒针。林坤趁机冲出后堂，翻身上马。
“追！”
两匹快马在雪地里疾驰，马蹄扬起漫天雪沫。沈惊鸿的寒锋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赵青峰的金刀带着风雷之声。
林坤回头射出几枚毒镖，都被沈惊鸿用剑挡开。眼看就要被追上，林坤忽然勒住马，从怀里掏出个黑坛子：“你们再过来，我就点燃这个！这里面可是‘化骨散’，沾着就死！”
沈惊鸿和赵青峰对视一眼，同时停下。
林坤得意地笑着，手指就要碰到引信。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手腕。黑坛子“哐当”落地。
林坤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宋掌柜不知何时站在山坡上，手里拿着把弓。
“你……”林坤又惊又怒。
宋掌柜叹了口气：“林坤，你以为影阁真的会帮你这种背信弃义之徒？我们要的，从来都是江湖太平。”
沈惊鸿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林坤已被制服。
第三章 丹心照汗青
三日后，雁门关外的雪化了，露出青石板路上的点点苔痕。
迎客栈里，沈惊鸿和赵青峰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坛新开封的烧刀子。
“对不起，”沈惊鸿举起酒杯，“这三年，是我误会你了。”
赵青峰碰了下杯，仰头饮尽：“说什么傻话。换作是我，也会怀疑。”他看着沈惊鸿眉骨上的疤痕，“这伤，是追查林坤时留下的？”
沈惊鸿摸了摸疤痕，笑了：“算是吧。那老狐狸狡猾得很，追了他三年，才摸到影阁这条线。”
宋掌柜端来一盘刚出锅的包子：“两位大侠，林坤已经交给六扇门了。当年参与此事的帮凶，我们也查得差不多了，很快就会给江湖一个交代。”
沈惊鸿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在远处的烽火台上，泛着金光。他想起师兄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对江湖道义的期盼。
“赵青峰，”沈惊鸿忽然道，“下个月华山论剑，你去不去？”
赵青峰挑眉：“怎么，想跟我再比一场？”
“不是比输赢，”沈惊鸿眼中闪着光，“是想让天下英雄看看，真正的江湖，不是尔虞我诈，不是冤冤相报，而是……”
“是铁血丹心。”赵青峰接道，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的默契无需多言。
酒过三巡，赵青峰站起身：“我得回金刀门了，把事情跟家父说清楚。华山论剑，我必到。”
沈惊鸿送他到门口，赵青峰翻身上马，忽然回头：“对了，那半块令牌，其实是我故意留在那里的。我知道你师兄出事，怕你冲动，想引你来找我，一起查明真相。没想到……”
沈惊鸿笑了：“没想到我这么笨，查了三年才明白。”
赵青峰大笑：“那是因为你太重情义。”他扬鞭一挥，“华山见！”
“华山见！”
马蹄声渐远，沈惊鸿站在门口，看着赵青峰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握紧腰间的寒锋剑，剑鞘上刻着的“丹心”二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这江湖，或许总有纷争，总有误会，但只要还有人坚守着那份铁血丹心，就总有希望。
他转身回栈，拿起斗笠，又灌了口酒。下一站，华山。那里有论剑，有朋友，更有需要用一生去守护的道义。
酒葫芦里的烈酒，映着天边的流云，也映着一颗滚烫的、永不冷却的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