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潮水般涌来,黄成才趁机转身狂奔,脚下的枯枝在他慌乱的步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他头也不回地穿梭在密林间,以为自己成功摆脱了追击。
殊不知,此时的黄才良正紧闭双眼,双手不断掐动,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推演,黄成才逃窜的路线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
片刻后,黄成才跑到一处陡峭的山崖前。
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他长舒一口气,靠在一棵大树上,剧烈地喘息着,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哼,想追上我?没那么容易!”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喃喃自语。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眼前。
黄才月手持软剑,剑尖还滴着血,冷冷地盯着他;黄才义握着弯刀,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二叔,你以为能逃得掉吗?”黄才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黄成才脸色骤变,惊恐地后退几步,后背紧贴着山崖。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道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缓缓转头,只见黄才良手持虎骨矛头,周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如同从黑暗中走出的死神,一步步向他逼近。
“不可能!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黄成才惊恐地大喊,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黄成才身后是万丈深渊,再也无处可逃。
他突然冷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休想报仇,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说完,他猛地转身,张开双臂,朝着悬崖纵身跃下。
“小心!”黄才月惊呼一声,想要冲过去抓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黄成才的身体即将坠入悬崖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滞,整个人悬停在了半空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缓缓抬头,就看见黄才良正用虎骨矛头指着自己,矛头上的灵石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黄成才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这些年,他跟着莫科巴代见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见过一些蛊术高手和道术高手能够用蛊虫或者符文或者邪术之类的控制活人,他自己也可以将死尸复活,可将活人定在半空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黄才义和黄才月也呆立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黄才良缓缓走向悬在半空的黄成才,眼神冰冷如霜,阴沉地说道:“二叔,你必须死在公公墓前,给死去的家人一个交代!”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随后,黄才良轻轻挥动虎骨矛头,黄成才便缓缓地落回地面,但依旧无法动弹分毫。
黄才义赶忙上前,在黄成才身上快速点了几个穴道,确保他无法逃脱。
黄才良这才完全放开了对他的控制。
三人押着黄成才,朝着杨树村走去。
一路上,黄成才低垂着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当他们回到村子时,众人看到黄成才被制服的样子,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与喜悦的神情。
大家知道,三兄妹终于打赢了这一战,十年的血海深仇,也终于到了该清算的时候。
兄妹三人之中,最悲愤的当属黄才月。
当初她在绝望之际偶遇二叔,曾当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她那么信任他,把一切的希望寄托给他,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他只是披着狼皮的羊。
当黄成才被黄才良控制着跪在地上的时候,黄才月泪如雨下,这位叔叔还是那个样子,若不是知晓他是仇人,黄才月还想钻进他怀里当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想起自己遭遇的种种,想起惨死的爹娘,黄才月一声怒喝,手起剑下,黄成才顿时捂着自己的喉咙瘫软在墓碑前。
黄成才倒下,黄才月也像突然被抽走了利器,当啷一声,手里的软件掉落在地上,跟着她也瘫软下来。
老大手疾眼快,一伸手拦在黄才月身前,将她拦腰抱住。
黄才月在昏迷之前,冲老大挤出一个笑脸。
老大眼角一酸,将黄才月整个抱起来。
黄才义看了看二叔的尸体,又看了看抱着妹妹的老大,随后回过头,在墓碑前跪下。
黄才良见大哥跪下来,也跟着跪下。
“爹,娘,公公,二妈,三妈,才义没有辜负你们,给你们报仇了!”
......
数日之后,晨光给杨树村的青瓦镀上一层金边,蔡影玄将短剑收入漆黑剑鞘,金属碰撞声清脆如裂帛。
“此番护送诸位回村,也算完成公公交代的差事。”他抱拳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辰州符特有的朱砂纹路,“辰州蔡家随时恭候诸位大驾。”
黄才义上前握住他的手,虎口处还留着与莫科巴代激战的伤痕:“若不是蔡兄弟相助,我们哪能这么顺利报仇。”
黄才月从身后捧出一坛酒,“这酒埋了十多年,是当年公公藏下的,劳烦蔡大哥带回去给蔡老,他日我们兄妹三人定当亲赴辰州,登门道谢。”
马蹄声由远及近,卓格图身着崭新的玄色官袍,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经过黄才良的悉心治疗,他原本溃烂的半边身子已恢复如初,行动间再无凝滞。
“莫科巴代已除,我也该回大都向陛下复命。”他翻身下马,抱拳时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黄兄弟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若到大都,定要让你们尝尝宫廷御宴!”
郭强拍了拍黄才良的肩膀,军靴上还沾着天子峰的泥土:“临海城杨洪大人总念叨你,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什么时候去临海,我做东!”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忘记了那些在尸海中厮杀的夜晚。
送行队伍行至村口老槐树下,黄才良突然瞥见韩子沫站在阴影里,她望着卓格图的背影,眼神复杂得如同缠绕的蛛丝。
待卓格图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黄才良突然扬声喊道:“嫂子,不必心急”
惊呼声同时从两人嘴里发出。
韩子沫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慌乱中差点打翻手中的竹篮;黄才义更是瞪圆了眼睛,弯刀的刀柄被捏得咯吱作响:“才良!你瞎喊什么!”
黄才良却笑得云淡风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虎骨矛头:“大哥你忘了?五行掐指可断吉凶、可测未来。我说子沫姐姐是我大嫂,她将来就一定是我大嫂。”
说完他又转向韩子沫,目光深邃如古井,“嫂子放心,你的仇,终会得报。不是一人之仇,而是……”他望向北方天际翻滚的乌云,声音压低,“而是整个大元朝。”
日子重归平静,黄家老宅的雕花窗棂重新糊上雪白的窗纸,墙角的野蔷薇开得如火如荼。
黄才月每日在后院练剑,剑光映着她日渐红润的脸颊,每每这时,老大就会捧在他那柄大剑坐在一旁指导,他高大的身影就像黄才月身后的靠山一样,牢牢笼罩着黄才月。
黄才义每天修葺着多年未住人的房屋,偶尔会偷偷望向韩子沫忙碌的身影,大概是黄才良那声“嫂子”起了作用,每次韩子沫撞见黄才义的眼神,一张脸就会羞得彤红。
黄才良则整日钻研灵石,时不时钻进去跟宗元白探讨一番,而蒋以则瞪着一双大眼睛守在一旁,她实在好奇得不行,一块小小的石头,究竟是怎么把才良变得跟神仙一样的。
直到某个薄雾弥漫的清晨,老头突然将众人召集在堂屋。
他的木杖重重杵在青砖上,震落梁上的积尘:“噬魂人向来独来独往,如今以儿的人蛊修炼已入正轨,你们也没了威胁,我是时候走了。”
众人大惊,黄才良和蒋以更是跑过来拉着老头问为什么。
老头神色坚毅,“噬魂人本来就应该形单影只,将来以儿你寻了徒弟,也得有一天离开他,这是噬魂人的规矩,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规矩,老头早和蒋以说过,只不过蒋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蒋以的眼泪瞬间决堤,死死拽着老头的衣角:“师父,我不想你走!”她哭得梨花带雨老头粗糙的手掌轻轻擦去她的泪水,语气却不容置疑:“人蛊之道,贵在孤独。你记住,噬魂人的使命,是守护世间平衡。”
话音刚落,老头猛地扭头盯着黄才义,浑浊的眼珠里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我虽然离开,但是我会一直盯着你,但凡有一天我从别人嘴里听见龟甲这两个字,修怪老头子我翻脸不认人!”
这番话听得人心里发毛,黄才义吓得冷汗直冒,赶紧赌咒发誓:“我保证,这龟甲以后绝对不会再现世!”
晨雾渐浓,老头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即将羽化的仙人。
蒋以追出三里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佝偻的背影,才停下脚步。
她望着雾蒙蒙的路口,耳边还回荡着师父最后的叮嘱。
而此时的杨树村,炊烟袅袅升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
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数十年后的中原大地,分崩离析,战火纷飞。
各路义军揭竿而起,铁蹄踏碎了安宁,百姓在硝烟中颠沛流离。
而杨树村却宛如世外桃源,被一片祥和笼罩,黄家众人恪守着不参与纷争的承诺,过着平静的日子。
黄才义和韩子沫、黄才月和老大,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容早已被岁月刻满皱纹,鬓角的白发见证着时光的流逝。
他们膝下儿孙满堂,每日含饴弄孙,享受着天伦之乐。
凭借着各自的本事,即便战火在周边肆虐,却始终无法染指这片宁静之地。
然而,蒋以和黄才良却似是被时光遗忘,依旧保持着年少时的面貌。
蒋以依旧保持着灵动活泼的模样,眼神清澈明亮;黄才良沉稳依旧,周身萦绕的神秘气息更甚往昔。
那虎骨矛头上的红光,历经数十载,依旧夺目,仿佛蕴含着永不熄灭的力量。
只是两人虽然已经私定终身,却没有诞下子嗣。
不过两人历经数十载尚未衰老,没有子嗣这种事也就不奇怪了。
再加上大哥二姐儿孙满堂,小花脸又根本不在乎,黄才良也就乐得接受。
这日,阳光慵懒地洒在杨树村,蒋以拉着黄才良的衣袖,兴致勃勃地提议扮作乞丐出门游玩。
这样的日子,对他们而言是难得的消遣。
两人身着破旧衣衫,拿着讨来的饭食,信步走进一间破庙。
破庙内,几个壮汉正围坐在火堆旁,酒香四溢,欢声笑语不断。
壮汉们见了这两个乞丐模样的人,非但没有驱赶,反而热情地邀请他们一同烤火。
蒋以笑着道谢,将讨来的杂菜、剩饭倒入瓦罐烹煮。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好奇地凑过来,笑着问道:“小娘子,你这煮的是什么好菜?”
蒋以歪着头,想起黄才良曾教过的有趣说法,俏皮地回答:“这叫珍珠白玉翡翠汤。”
壮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一个珍珠白玉翡翠汤!”说着便伸手要来尝尝。
蒋以大方地给他盛了一碗,壮汉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声叫好:“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东西,煮出来竟如此美味!”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围过来品尝,一时间,破庙内满是赞叹声。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起来。
那豪爽的壮汉抹了抹嘴,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叫朱重八,日后有机会,定请几位尝尝我做的饭菜!”
一直沉默着盯着火堆的黄才良,听到这个名字,浑身猛地一震。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指着朱重八,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原来你就是给我嫂子报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