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雪痕的话,刘山一下子想到当初他刚来齐家时,对方便有意无意地跟他提起齐旗的旧事与习惯。
难道,从他踏入齐家那一刻,齐雪痕便知道他不是齐旗了?
齐旗的意识紧张地看着两人,他知道齐雪痕的确看不见,她这么说,恐怕是想诈一诈刘山。
感受到刘山的沉默,齐雪痕噗嗤一笑,“你难道真信了?”
刘山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她的眼睛。
齐雪痕双眼的确明亮,可若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她的眼神是涣散的。
刘山一愣,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他迟疑地问道:“你……真看不见?”
齐雪痕点了点头,再次闭上眼睛,“是,我看不见。闭着眼睛,是为了让人忽视我是一个盲人。”
她笑了笑,“多亏了有巫山月这妖在前头,就像你一样,大家只会以为我闭着眼睛是和他一样有什么能力。”
刘山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理由,他又试探地问道:“那你怎么说我不是你弟弟?”
不知不觉间,几人走到了齐旗所住的院子。
齐雪痕站在院中,感受着其中的变化。
尽管看不见,但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从黑暗中去辨别周遭的一切。
闻言,她轻轻一笑,“我只是眼盲,不是心盲。”
齐雪痕转向刘山,“你和我弟弟差别很大。从你和大哥交谈开始,我便知道你不是他。”
收到巫家电报那天,齐雪痕整宿都没能睡着。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弟弟或许真的已遭不测。
她联系了地府鬼差,试图寻找弟弟的魂魄,但鬼差答复她,地府中并无齐旗的魂魄。
齐雪痕仍旧心神不宁,只等着“弟弟”回来。
在听到刘山与齐雪枝争辩时,齐雪痕便知晓他并非齐旗。
可偏偏,气息却还是一样的。
她内心不由自主地将这个陌生人当作自己弟弟看待。不止是她,似乎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将眼前之人认作齐旗。
通过第一天的接触,齐雪痕几乎可以确定,她的弟弟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她便和巫山月交流过这件事。
她与巫山月合作过几次,与巫莲更是有几分渊源。
因为眼盲,齐雪痕认人是靠气息。因而,她一早便认出了巫山月。
齐雪痕与巫山月尝试过招魂,却一无所获,齐旗的魂魄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投胎,在地府也会有档案记录。
这些天除了去除妖外,齐雪痕还去了一趟地府。
在除妖时,她偶尔需要招魂,或是将那些因妖怪而身死的游魂送走,所以与地府有所来往。
想查询一个魂魄是否早已投胎转世,需要亲身去往地府交涉。
齐雪痕捐献了几笔功德,终于得到查询的机会。
然而,她所得到的答复依旧是:齐旗的魂魄并未来过地府。
地府鬼差十分肯定地告知她,齐旗阳寿未尽,还在阳间活得好好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齐雪痕想不明白,倘若她的弟弟还活着,又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性情大变,变得如同另一个人?
她隐隐意识到,齐旗好像就这么一声不响地从这世间消失了。
从地府回来后,齐雪痕迟迟未回家。
她想了许久,仍旧想不出缘由,于是,这才动身回家。
回忆至此,齐雪痕脸上一贯的温柔笑意敛去,她问刘山,“你能告诉我,我弟弟齐旗去了哪里吗?”
巫羽听着两人的对话,想要说些什么时,刘山侧头对他说道:“巫羽,你先回巫莲他们那儿去吧。”
巫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想了想,变回一条小蛇,爬到墙角偷听。
刘山和齐雪痕坐下,看看两人,只觉得气氛有些严肃,不免也跟着严肃起来。
刘山摸了摸,对齐雪痕说道:“我的确不是齐旗。”
见齐雪痕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将自己是为完成齐旗心愿而来一事全盘说出。
无论是齐雪痕还是都听得目瞪口呆。
大吃一惊道:“儿子,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刘山笑道:“你也不是,。这件事,等以后你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或许是对刘山感情至深,即便如今失忆,的接受度依旧良好。
无论刘山来自哪里,对方是它儿子这件事都不会发生改变。
齐雪痕沉默半晌后,开口道:“你是说,我弟弟用自身的灵魂换你来替代他?”
刘山答道:“可以这么说。”
齐雪痕呢喃道:“难怪……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他,原来是……原来是……”
哪怕当初生命垂危,浑身痛得无知无觉时,齐雪痕都未想过流泪。
可此刻,听到自己弟弟以灵魂为代价换取一个心愿,她往后再也不能见到弟弟。
齐雪痕竟是难以抑制自身的情绪,她睁眼的瞬间,泪水落下。
她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带着一丝颤抖问:“他的……心愿是什么?”
刘山摇了摇头,叹气道:“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心愿。”
他将自己当初从2号那儿听到的话转告齐雪痕,“我回来齐家,正是想了解齐旗的过往,从而找到他的心愿。”
见齐雪痕泪流满面,刘山想掏纸,身上却没有。
好在,一看到齐雪痕落泪,便连忙飞回屋里取来一包。
刘山连抽好几张纸,递给齐雪痕,“你擦擦泪。”
齐雪痕接过,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
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怪自己平常忽略了齐旗,甚至连自己弟弟何时有了这种念头都不知道。
以灵魂作为代价,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齐旗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做出这样的选择?
小小的院落里,齐旗的意识看着齐雪痕泣不成声的模样,早已干涸的眼眶再度湿润起来。
刘山沉默不语,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哭了好一会儿,齐雪痕微微笑道:“让你看笑话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刘山疑惑:“难道你不认为我是在胡编乱造吗?”
齐雪痕轻轻摇头,“我找了齐旗许久,但一直未能找到他的魂魄。而你的气息与他一致,恐怕正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地将身体让与你。”
两人对坐着,沉默良久。
天色渐渐有些暗下来。
飞到死树,将枝头那盏煤油灯点亮,这是刘山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
今晚,就让它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