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铁蛋家的木门响起敲门声。
王炮头攥着烟袋锅踉跄着来开门:“来咯——谁呀?”
门闩拉开的瞬间,陈青山的话音灌进屋子:“炮儿爷,是我啊,今儿在家呢,没去往猎户堆里钻?”
老爷子眯眼瞅见门外的人,嘴角牵出笑纹:“是你小子。嗐,哪能天天耗在山上?”
“昨儿跟老哥们喝高了,这不眼瞅都要过年了,今儿在家拾掇点腊味。”
他往屋里让着人,“来来来,别外面说话了,进来坐。前儿腌的狍子肉干刚好入味,快进来垫两口。”
陈青山跺掉鞋底的雪疙瘩,走进屋扫了一眼,没见铁蛋的人。
“铁蛋那小子呢?没跟您搭把手?”
王炮头往酸菜缸里按菜石的手顿了顿:“嘿!提他我就来气!好端端的跟霜打了似的,昨儿还活蹦乱跳,今儿就瘫炕上跟个闷葫芦似的。”
他朝里屋努嘴,“让他去供销社换咸盐,愣是说头疼起不来,你说气人不?”
陈青山挑了挑眉,心里有数。
毕竟这小子刚经历了那种事儿,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倒也正常。
“爷们儿家哪能总窝着?炮儿爷,我正要去公社一趟,缺个搭把手的,让铁蛋跟我走一趟行不?”
“可劲儿使唤!”王炮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转头继续鼓捣自己的菜石。
陈青山掀开门帘,走向里屋。
只见屋里的炕上,铁蛋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头也蒙住。
陈青山伸手拽开被头:“别睡了,跟我走一趟。”
铁蛋揉着通红的眼坐起来,棉袄扣子错着位,整个人无精打采。
陈青山盯着他发肿的眼皮直咂嘴:“啧……大小伙子窝炕头哭鼻子,丢不丢人?”
陈青山揪着他后领往屋外拽:“走走走!我带你清醒清醒去!”
来到屋外,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衣领,铁蛋缩着脖子,也不吭声。
陈青山拽着他往牲口棚走,老黄牛在木桩旁甩着尾巴嚼干草,木轮牛车就停在一旁。
“套车。”他把冻硬的缰绳塞到铁蛋手里。
铁蛋木讷的接过缰绳:“咱上哪儿?”
“公社。”
铁蛋猛地丢掉缰绳,后退半步撞在牛槽上:“我不去!”
“反了你了!”
陈青山抬脚作势要踢,牛鞭梢擦着铁蛋棉裤腿扫过,“昨儿咋跟你说的?”
“别让我爷知道……”铁蛋抠着指甲。
“然后呢?”
“剩下的听你安排……”
“知道还磨蹭!”陈青山把缰绳硬塞回他手里,“套车!去公社。”
铁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去!万一赵春桃在卫生院,正跟那个男医生在一块,又万一正好让我看到了……”
“哪儿来这么多‘万一’?”
陈青山打断他,“难不成你还盼着撞见他俩上炕?偷情的是她又不是你,怕个啥?”
“我……我就是慌得慌。”铁蛋蹲下来揪着牛蹄上的冰碴子。
陈青山蹲下身,掰过他冻得通红的脸:“瞅你这点出息!”
“今儿咱不去卫生院,就去买点东西,你啥也不用干,跟着我就行!”
他指了指远处飘着红旗的土坡,“你瞧那雪地上的车辙印,全是去公社办年货的,我这几天忙,一直没来的及,就让你今天给我当个司机。”
铁蛋顺着他手指望去,雪路上果然蜿蜒着几道车辙。
陈青山拽着他站起来,把狗皮手套塞进他手里:“爷们儿家得学这老黄牛,踩实了路往前走。”
“总不能让个丫头片子就丢了男人气,往后咋跟你我进山打虎?”
老黄牛似乎听懂了话,“哞~”了一声。
陈青山诧异的看了老黄牛一眼,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御兽】系统。
见没有反应,他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巧合。
铁蛋还在发愣,陈青山已经爬上牛车,拍了拍车辕:“走不走?再磨蹭你回家去吧,我带你跟带儿子似的,真不让人省心。”
铁蛋闻言终于抓起缰绳。
牛车碾着尺把厚的积雪往公社进发。
或许是由于临近过年的原因,路上能见到的人明显变多。
迎面驶来辆胶皮轮马车,车斗里码着的冻鱼块在太阳下闪着银鳞。
赶车的男人扯开嗓子唱二人转:“大姑娘美来大姑娘浪——”
车厢挡板上坐着个梳冲天辫的丫头。
光是看见这一幕,陈青山就能看出这对新人的欢喜。
然而,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这在铁蛋眼中就显得无比刺眼。
他默默的把牛车往一旁偏了偏,避开对方。
陈青山看在眼里,只得苦笑。
到了公社,人就更多了。
土围墙上的红旗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墙根下早停满了各式车辆——胶皮轮马车、木头牛车,还有拴在木桩上的几头毛驴。
供销社门口更是被挤得密不透风。
“让让!让让!”穿蓝布棉裤的妇女挤出来,怀里抱着匹红花布。
铁蛋瞅着供销社门口挤成疙瘩的人脑袋,棉袄袖子都快被挤掉了:“青山哥,这人山人海的,你真要往里钻?我替你挤进去换吧,省得把胳膊肘挤脱臼了。”
“谁说我要去供销社了?”
“那你是……”铁
“去黑市。”陈青山抬了抬下巴。
牛车熟练的拐进公社后头的背阴巷。
往常黑市摆摊的歪脖子树下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麻雀在雪地里刨食。
铁蛋勒住牛缰绳,叹气道:“我都说了黑市今儿没人,快过年了,治保主任查得紧,再说这时候谁来卖货?”
“黑市买卖都挪到后半夜了。”
陈青山却跳下牛车往黑市里走,“你在这儿等着,别瞎转悠。”
铁蛋瞅着陈青山消失在草帘后,满心疑问。
约莫一袋烟功夫,陈青山踩着碎冰回来,手里空空如也。
“青山哥,你去干啥了?”
“见个人。”
陈青山跳上牛车,从棉袄内兜掏出张折成方块的粉连纸。
“掉头,去县城。”
“去县城?”
铁蛋差点把缰绳甩了,“好端端去县城干啥?来回得走半天呢!”
陈青山展开粉连纸,上头印着红通通的自行车票证,边角还盖着县供销社的圆戳:“买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