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后颈还残留着方才那阵寒意,像是有人拿冰锥贴着骨头划了道痕。
他刚来得及蜷起脊背,影子便如活物般“唰”地从地面剥离——那团漆黑轮廓扭曲成蛇形,尖啸着朝他咽喉缠来。
“小心!”沈青的短刃几乎擦着他耳尖劈下。
林阎就地翻滚,碎石硌得手肘生疼,却在翻身的瞬间瞥见影子边缘渗出的黑雾——那不是普通的阴影,更像某种液态的混沌,每一滴都在腐蚀接触到的地面,发出“滋滋”的灼响。
“镇灵符!”他摸出腰间符袋的手在发抖,却还是精准掷出黄符。
符纸刚触到影子,便“刺啦”一声被撕成碎片,火星子溅在他手背,烫得他倒抽冷气。
“你被标记了。”黑山老母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她的指尖按上林阎额头时,他能感觉到一道滚烫的金光顺着天灵盖灌进来,“这是‘影噬’之术,只有初代修真者才掌握。”
林阎的瞳孔微微收缩。
初代修真者——那是万年前山海战役里的传说人物,早该随着神魔陨落埋进历史的尘埃里。
可此刻他的影子正在吞噬符纸,像饿极了的野兽啃食猎物。
“因果律热力图!”王书生的声音带着破音,他手忙脚乱展开羊皮卷,指尖在发光的纹路间飞掠,“不是实体!是意识投影!必须用精神屏障——”
话音未落,沈青已经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心锁钉”上。
她攥着钉子的手稳得反常,可林阎看见她腕骨处暴起的青筋:“忍着!”钉子刺入他左肩的瞬间,剧痛顺着神经炸成烟花,他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影子却突然膨胀数倍。
那东西发出的嘶吼像指甲刮过铜镜,林阎的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闪过白棺尸变时尸毒菌在紫外线灯下扭曲的画面,闪过老狗刨坟时养尸地腐雾翻涌的轨迹——原来那些碎片早有预兆,原来混沌侵蚀从来不是随机的。
“退开!”赤焰道人须发皆张,掌心腾起幽蓝火焰。
三昧真火是修真界最刚猛的火,可当火焰裹住影子时,林阎却看见黑雾像穿过水面般,轻易吞噬了火光。
道人瞪大眼睛,袖中符纸“簌簌”落地:“不可能……这是……”
“警告:侵蚀进度37%。”
生死簿残页突然烫得惊人,林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攥紧它。
血珠从掌心渗出,在残页上晕开,却见新浮现的字迹泛着妖异的红,像用他的血写成的判词。
沈青的短刃当啷坠地。
她踉跄两步扶住山壁,额角的碎发被冷汗黏成一绺,盯着林阎影子的眼神里多了丝恐惧:“刚才那一下……它好像更饿了。”
王书生的热力图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他手忙脚乱去按羊皮卷边缘的铜钉,声音发颤:“能量波动在攀升!影噬术需要宿主主动或被动接纳……林阎,你是不是……”
“我在想它为什么选我。”林阎打断他。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影子,此刻那团黑雾正缓慢蠕动,像在品尝他的痛苦。
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可他却感觉不到疼了——疼被更清晰的理智取代,“白棺案的尸毒菌需要特定宿主,老狗坟的养尸地挑八字阴的人,饕餮羊灵的幽泉孢子……”他摸了摸心口,那里还残留着黑山老母方才输入的金光,“它们都在挑能承载混沌的容器。”
黑山老母的指尖在林阎额头上微微发颤。
她的半透明躯体变得更淡了,像要融化在风里:“你体内有……”
“因果律钥匙的碎片。”林阎替她说完。
他想起天机阁古籍里的记载,想起王书生说因果律是上古神魔争夺的能源——而他的生死簿残页,正是那把钥匙的一部分。
地面再次震颤。
影子突然分出无数细须,像黑蛇般缠上林阎的脚踝。
他能感觉到那些细须在往皮肤里钻,不是疼,是痒,是某种更原始的恐惧,仿佛有个声音在他意识深处低语:“进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归处。”
“林阎!”沈青扑过来要拽他,却被黑山老母拦住。
女修的竖瞳收缩成针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别碰他!现在任何外力都会加速侵蚀!”
王书生的热力图突然炸开一团紫芒。
他盯着图上扭曲的纹路,喉结动了动:“侵蚀进度还在涨……38%……39%……”
赤焰道人突然咬破舌尖,血沫喷在掌心的桃木剑上:“试试这个!”他挥剑斩向影子,剑刃却像砍进水里,激起层层黑雾。
道人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这东西……根本没有实体!”
林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识海里翻涌。
那是记忆的碎片,是白棺案时他用紫外线灯照穿尸毒菌的冷静,是老狗坟时他顺着腐雾轨迹找到养尸地的敏锐,是每次面对邪祟时,生死簿残页在掌心发烫的温度——原来他早就在积累成为容器的条件。
“别慌。”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轻,像在安慰自己,“37%……还有时间。”
影子的细须已经缠到他小腿。
他能看见那些黑雾里浮动的光点,像极了幽泉孢子破裂时的蓝光——原来饕餮羊灵只是前菜,真正的大餐,是他这把能打开因果律的钥匙。
黑山老母的手从他额头上滑落。
她望着裂隙深处的黑暗,眉间的褶皱深如刀刻:“它在等侵蚀到临界点……”
“临界点是多少?”沈青的声音发紧。
“百分之百。”林阎低头看向残页上的数字,37%的红痕像道伤疤,“到那时,我会变成它的锚点,混沌就能顺着生死簿……”
“撕开这个世界的封印。”王书生的热力图“啪”地裂开一道缝,他盯着那道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所以……所以它才一直选能承载混沌的宿主,因为只有这样的宿主……”
“才能撑到打开封印的时候。”林阎替他说完。
他感觉影子的细须已经缠上膝盖,那种痒意变成了灼烧,可他反而冷静下来——冷静得可怕,像在解剖自己的处境。
沈青突然抽出短刃,刀尖抵住自己掌心:“我用血咒和你绑定!就算它要拽你进裂隙,我也能拉你回来——”
“别。”林阎按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她手背上留下红印,“现在任何额外能量都会让侵蚀加速。王书生说过,影噬术需要宿主接纳……”他顿了顿,“或许我可以……主动接纳一部分。”
“你疯了?”赤焰道人瞪圆眼睛。
“没疯。”林阎扯了扯嘴角,那笑意不达眼底,“白棺案时我用紫外线照尸毒菌,不是消灭,是逼它暴露弱点;老狗坟时我顺着腐雾找源头,不是对抗,是追踪。现在这团影子……”他盯着黑雾里的光点,“它需要宿主,但宿主也需要了解它。”
黑山老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冰,却比任何时候都用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要当它的容器。”林阎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落在水面的羽毛,“但容器……也能有自己的开关。”
裂隙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影子的细须猛地收紧,林阎踉跄半步,却在摔倒前稳住身形。
他低头看向残页,37%的数字还在缓慢跳动,37.5%,37.6%……
“还有时间。”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的平静,“足够我找到它的弱点。”
沈青的短刃“当”地掉在地上。
她望着林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蹲在白棺前用紫外线灯照尸体,嘴里还念叨着“尸斑扩散不符合腐败规律”——那时的他冷静得像台机器,可现在,他眼里有团火,比赤焰道人的三昧真火更烫。
王书生的热力图彻底裂成两半。
他盯着林阎影子里的黑雾,突然轻声说:“或许……这就是因果律选中你的原因。”
林阎没说话。
他攥紧生死簿残页,任影子的细须继续往大腿上缠。
疼吗?
疼。
怕吗?
怕。
但更清晰的,是他脑子里不断闪过的线索:白棺案的紫外线,老狗坟的腐雾轨迹,饕餮羊灵的幽泉孢子——这些不是巧合,是混沌在测试他,也是他在测试混沌。
“37%。”他默念着残页上的数字,抬头望向裂隙深处的黑暗,“我陪你玩。”
影子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林阎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他识海,像团乱麻,却藏着若隐若现的脉络。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任由那团乱麻缠上意识——他在找,找这团混沌的“规律”,找能切断它的“开关”。
黑山老母的躯体几乎透明了。
她望着林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风:“你比我想象的……更像他。”
林阎没听见。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识海里那团乱麻上,集中在残页上跳动的数字上——37.8%,37.9%,38%。
他忍住喉间的腥甜,稳住摇晃的身形,目光死死盯着残页上的数字。
“还有时间。”他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裂隙里的风卷着黑雾扑来,林阎的影子却突然安静了些。
仿佛那东西也意识到,它选中的宿主,没那么容易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