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陈留城头的旌旗染成暗红色。曹操立于城楼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斑驳的城墙砖石。自三日前从袁绍处返回,他便命人日夜加固城防,可那些新夯的土墙还泛着潮湿的气息,远不足以抵御西凉铁骑的冲击。
“主公,南方尘烟大起!”夏侯惇疾步登上城楼,铁甲碰撞声惊飞了几只栖息的乌鸦。
曹操眯起眼睛,果然看见地平线上腾起一片黄云。他心头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剑柄。这个方向来的,不是董卓的追兵就是……
“报——!”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跪倒在阶前,“袁公路率三千轻骑已至十里亭!”
“袁术?”曹操眉头一跳,连日赶路的疲惫顿时化作满腹狐疑。他与这位同出于汝南袁氏的诸侯向来不甚相得,此刻对方突然造访,绝非吉兆。
陈留城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时,袁术的先锋骑兵已经踏碎了护城河上的薄冰。曹操注意到那些战马口吐白沫,显然经过长途奔袭。当袁术的鎏金车驾出现在吊桥彼端时,他更是一惊——向来讲究排场的袁公路竟只带着十余名亲卫,连象征诸侯身份的华盖都歪斜着。
“孟德!”袁术未等车驾停稳便掀帘而出,锦袍上沾满尘土,玉冠也歪斜着,活像个落难的富家公子。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曹操面前,竟不顾礼仪直接抓住对方手腕:“速速随我南下!董贼派徐荣率两万大军已过虎牢关!”
袁术却急得跺脚,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哪有闲情饮酒!我今晨接到密报,徐荣那厮放出话来,要拿你我首级向董卓请功!”他忽然压低声音,“不瞒孟德,我在梁东的粮仓已被吕布那三姓家奴焚毁……”
曹操瞳孔微缩。原来如此!袁术这般狼狈,分明是吃了败仗来寻退路。他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掩去眼中讥诮,再抬头时已换上关切神色:“公路兄欲往何处?”
“自然是回汝南!”袁术不假思索道,“那里有我袁氏根基,足可重整旗鼓。”他热切地望着曹操,“孟德不妨与我同行?你我联手,何惧董贼西凉兵!”
他话未说完,远处已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大地微微震颤。斥候飞马来报:“主公!西北方向发现大队骑兵,旗号是‘吕’字!”
袁术脸色煞白,几乎从马上跌落:“完了完了,吕布那杀神来了!孟德,快做决断!”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早听闻吕布勇冠三军,如今自己兵微将寡,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随袁术南下……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袁术平日的所作所为——骄奢淫逸,刚愎自用,绝非明主。与之相比,袁绍在冀州招贤纳士,声望日隆……
“公路兄且先入城歇息,容我安排一二。”曹操拱手道,随即转向夏侯惇,“元让,速速召集众将议事!”
袁术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议事!孟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曹操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公路兄勿忧,我自有计较。”
陈留城头,暮色如血。曹操站在城门楼上,望着远处渐起的烟尘,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袁术就在身旁喋喋不休,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写满了惊慌。
“孟德!吕布那厮转眼即至,你还犹豫什么?”袁术抓住曹操的臂甲,锦袍袖口沾满了逃命时蹭上的泥浆,“速速随我南下汝南,我袁氏根基尚在……”
曹操轻轻挣开袁术的手,嘴角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公路兄勿忧,我已命人备下酒宴,为兄压惊。”
他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袁术这蠢材,逃命都不忘摆四世三公的架子。入城途中,曹操已注意到袁术所谓的“大军”不过千余残兵,且半数带伤——显然是在吕布手下吃了大亏。
太守府内,曹操亲自为袁术斟酒:“公路兄请。”
袁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胡须滴落也浑然不觉:“孟德,实话告诉你,我在阳翟城外亲眼看见吕布那厮……”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一戟就挑飞了我三员部将!”
曹操佯装震惊,手中酒爵却稳如磐石。他早听闻吕布勇冠三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袁术溃败的速度——这厮在洛阳时信誓旦旦要共讨董卓,结果董卓刚派大将出击,他就第一个望风而逃。
“主公。”夏侯惇悄然出现在厅外,左眼上的伤疤在烛火下格外狰狞。
曹操会意,起身拱手:“公路兄稍坐,我去去便来。”
转入后堂,众将已齐聚。曹操的目光扫过曹仁、夏侯渊、乐进等心腹,沉声道:“情况?”
“斥候来报,吕布前锋距城已不足十里。”曹仁抱拳道,“皆是西凉铁骑。”
曹操闭目沉思。陈留城墙不高,守军不足,若硬抗吕布精锐,必是城破人亡。但若随袁术南下……
“袁术此人如何?”他突然发问。
众将一愣。乐进直言:“色厉胆薄,临危先遁,非明主也。”
曹操嘴角微扬:“然也。与其随这冢中枯骨苟且偷生……”他猛地睁眼,手指向北,“不如北上投奔本初!”
“可袁绍与袁术……”夏侯渊欲言又止。
“正因兄弟阋墙,我们才更该择良木而栖。”曹操冷笑,“传令全军轻装,子时从东门撤出。”他顿了顿,“至于袁公路……就让他替我们挡一挡吕布罢。”
众将心领神会。曹操转身欲回前厅,忽又停步:“元让,派人去西门多插旌旗;妙才,在城南多点火把。”
当曹操重回宴席时,袁术已喝得满面通红:“孟德!你我联手……”
“公路兄。”曹操突然打断,声音低沉如铁,“西门守将报告发现小股敌军斥候,可否借兄麾下精兵助守?”
袁术酒醒三分:“这……自然!”他拍案而起,却又迟疑,“不过……”
曹操已经起身:“我这就去安排防务。公路兄且继续饮酒,待我回来再议南下之事。”他拱手作揖,却在低头时掩去眼中的冷酷。
走出厅门,曹操对守候在外的曹仁低声道:“给他的人指错路,务必让他们在西门与吕布碰面。”
子时将至,曹操一身轻甲立于东门。城中大部分守军已被悄然撤出,只留下少数死士在西门制造动静。远处隐约传来袁术部下的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那些可怜虫正被故意引向吕布的兵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