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长立幼,自古有之。”董太后突然抓住董承的手腕,鎏金护甲刮过他的皮肤。“你统领西园八校尉中的三校,再加上蹇硕手里的上军校尉——”
“但何进掌握西园八校尉中五校!”董承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低头:“侄儿失态了。”
“所以才需要你。”董太后忽然俯身,冰凉的手指握住董承的手腕,“你是哀家最信任的侄儿,又是朝中重臣。只要你暗中联络那些仍忠于汉室的老臣……”
董太后松开手,突然笑了起来,“看看这个。”
董承展开竹简,借着晃动的烛光,辨认出是并州刺史丁原的奏疏。文中痛斥何进专权,表示愿率并州精兵入京“清君侧”。
“你可知何进那厮竟要招并州刺史丁原入京?”
“丁建阳与吕布的并州狼骑……”董承喃喃自语。
董承微微颔首,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声音低沉:“侄儿正是为此事而来。何进此举,表面上是为加强京城防务,实则包藏祸心。”
烛火忽然剧烈跳动,在墙上投下两人交错的影子。董太后示意侍女退下,待密室门扉紧闭,才压低声音道:“你且细说。”
“姑母明鉴。”董承向前倾身,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丁原虽为边关名将,但与何进素无交情。何进突然召他入京,必是看中他麾下那支精锐骑兵。一旦丁原入京,何进便有了对抗西园八校尉的资本。”
董太后冷哼一声:“那何屠户倒是打得好算盘!”她手指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奏章竹简,\"我董氏在朝中经营多年,岂能容他如此放肆?\"
殿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董太后苍白的脸。那一刻,董承仿佛看到了一个为权力疯狂的妇人,而非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姑母。
“若事成,你便是辅政大臣。”董太后的声音充满诱惑,“董氏一族的荣耀,全系于此。”
董承喉头发紧。权力与危险如同一枚铜钱的两面,在他心中翻转。终于,他缓缓跪下:“侄儿……愿为姑母效犬马之劳。”
董承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轻咳一声,故作迟疑道:“姑母,侄儿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董太后目光灼灼。
“与其让何进招来丁原这个外人,不如……”董承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太后的神色,“不如我们召自家人入京。”
董太后眉头一挑:“你是说……董卓?”
“正是。”董承眼中精光更盛,“董卓虽为远支,但终究姓董。他镇守西凉多年,麾下铁骑骁勇善战,更胜丁原。若能得他相助……”
“不可!”董太后突然拍案而起,衣袖带起的风险些扑灭烛火,“董卓此人野心勃勃,当年在凉州……”
“姑母!”董承也提高了声音,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压低,“侄儿明白您的顾虑。但如今形势危急,何进若得丁原相助,必会对姑母不利。而董卓虽桀骜,终究是董氏血脉。他若入京,至少会念及同族之谊。”
密室陷入沉寂,只听得见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董太后缓缓踱步,华贵的裙裾拖曳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
董承知道需要再加一把火:“姑母可还记得先帝临终前的嘱托?要您务必保全协皇子。如今何皇后与何进虎视眈眈,若让他们得势,协皇子性命堪忧啊!”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直刺董太后心口。她停下脚步,转身时眼中已含泪光:“协儿……我可怜的孙儿……”
董承趁机上前,跪伏在地:“姑母,召董卓入京,一则可制衡何进,二则可保协皇子周全。至于董卓……侄儿愿亲自与他交涉,晓以利害。”
董太后长叹一声,重新坐回案前。她伸手轻抚董承的头顶,如同他幼时那般:“承儿啊,你为家族殚精竭虑,姑母甚是欣慰。”
董承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为家族计,侄儿万死不辞。”
“好。”董太后终于下定决心,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董承,“这是我当年出嫁时的信物,董卓识得。你持此物秘密前往西凉,告诉他……”她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告诉他,若能助我董氏渡过此劫,来日必不相负。”
董承郑重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却重若千钧。他知道,今日的决定,或将改变大汉王朝的命运。
“侄儿即刻启程。”董承再拜,“还请姑母修书一封,以安董卓之心。”
董太后颔首,亲自研墨铺绢。烛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完全不像一个深宫妇人,倒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
当密信写就,加盖私印后,董太后却忽然按住董承的手:“承儿,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若……若董卓有异心……”
董承反手握紧姑母的手,坚定道:“姑母放心,侄儿自有分寸。董卓若有不臣之心,侄儿第一个不答应。”
董太后这才松开手,疲惫地靠回凭几:“去吧,路上小心。”
董太后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诡异:“好孩子。记住,此事绝不可走漏风声。”
董承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近六旬的妇人,早已编织好一张大网。他想起童年时听父亲说过,董太后当年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贵人,一步步登上后位的。
“下月初一是先帝忌辰。”董太后重新摆正那枚白玉棋子,“何进必率百官赴陵祭拜。届时洛阳城内……”
“臣明白了。”董承深吸一口气,“但需要蹇硕配合。”
董太后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蹇硕那边哀家自有安排。你只需确保西园军随时可以调动。”她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收了个叫徐晃的军司马?”
董承心头一震。他三日前才将那个使大斧的河东勇士提拔为军司马,太后竟然已经知晓。“徐公明武艺超群,确是可造之才。”
“好好栽培。”董太后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将来都是要派上用场的。”
殿外突然传来更鼓声,董承意识到已近子时。他起身行礼告退时,董太后忽然唤住他:“承儿。”
董承转身,看见太后站在烛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
“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哀家。”董太后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董家的荣辱,就系于此举了。”
走出长秋宫时,洛阳城正飘起细雨。董承没有唤侍从打伞,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
他摸了摸腰间佩剑,想起何进那张总是带着轻蔑笑容的脸。宫墙外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场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