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沙漏在黑暗中无声倾泻，每一粒坠落的细沙都在虚空中划出漫长的轨迹
楚默言的意识在虚实交界处浮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挣扎着保持清醒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尽黑暗吞噬的瞬间，一抹微凉的湿润轻轻抚过他干裂的唇瓣
这细微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穿透混沌，他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呜咽，终于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模糊的视线中，天花板上的灯光晕染成朦胧的光圈
他试图聚焦，却发现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太阳穴传来尖锐的刺痛
喉间翻涌着镇静剂的苦涩，混着铁锈味的血腥，连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
（……要死了………）
这念头荒谬又真实
他从小连感冒都少有，之前脑袋差点开瓢都没这么狼狈
可现在每根骨头都像被碾碎重组，每寸皮肤都烙着火，连睫毛眨动都能牵扯出新一轮剧痛
恍惚间，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他想抬手，却发现连指尖都沉重如铅
“默言？默言你醒了？！？”
淮桉放大的脸突然闯入视野
紧接着是秦飞宇和关筱筱，三张脸挤在有限视野里
“我我我去找医生，不对不对不对，我直接苦苦按铃……”
秦飞宇的声音明显发颤，逮着呼叫铃就一顿狂按
“呜呜呜哥你怎么又......”
关筱筱的哭嚎戛然而止，她整个人扑到床边，只敢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拽住被角
“哥你这样我还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待着啊……明明傅大哥说一切都没问题……”
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淮桉本来也想问些什么，却在看到楚默言惨白的脸色后，默默咽下了所有疑问
就在这时，病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秦飞宇语无伦次的喊声
“医生！他醒了！真的醒了！他到底咋了？？”
“别急别急啊，小兄弟，我瞧瞧我瞧瞧……”
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醇厚嗓音响起，一团蓬松的卷毛率先闯入楚默言模糊的视野
他费力地聚焦目光，才看清对方胸前摇晃的身份牌
【安柳龙 院长】
名字似曾相识，却像被迷雾笼罩般难以触及
脑袋里仿佛有无数钢锯在绞动，每一丝思考都牵扯出尖锐的疼痛
真的太痛了，痛到他生理性地溢出眼泪
原本在看到淮桉的瞬间，他本能地想要撑起身子，扑进那道熟悉的身影里
可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像是每一寸骨骼都被碾碎重组
“别着急，你慢慢来...”
安柳龙轻轻托住楚默言的下巴，动作熟练地检查瞳孔反应
“瞳孔反应正常，但...”
安柳龙突然皱眉，指尖在楚默言太阳穴附近轻轻按压，口齿清晰
“楚先生，能看懂我说话吗？这里是不是特别疼？”
楚默言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他想点头，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这回淮桉三人都发现不对劲了
“不是说是因为低血糖昏迷吗？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秦飞宇语气急切，显然是关心则乱
天知道他在课堂上接到淮桉消息，听说楚默言昏迷入院时有多惊慌
安柳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小手电
刺目的光线让楚默言本能地闭眼，却听到安柳龙倒吸一口冷气
“还真是有点难办……”
“什么难办？”
淮桉和关筱筱同时出声
然而安柳龙并没有回答，他转向病床，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
“小兄弟，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出现记忆断层？或者突然想不起某些事情？”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楚默言虽然听不见他们在低声讨论什么，但楚默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在议论自己的病情
他嘴角微微抽动，望着淮桉满是担忧的脸，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说道
“我……想和医生单独聊聊，淮桉你们可以先出去吗？”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淮桉三人自然不愿意离开，但安柳龙哪容他们质疑，干脆利落地一挥手，护士们立即会意，将三人\"请\"出了病房
“等等！楚默言你别想瞒着我们！雾草护士姐姐们你们咋恁壮……”
“砰！”
秦飞宇的喊声被厚重的病房门隔绝在外
楚默言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在安柳龙的搀扶下慢慢撑起身子
“来，把助听器戴上......”
安柳龙的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孩童，小心翼翼地调试着助听器，然后轻轻为楚默言戴上
“现在能听清我说话了吗？楚先生？”
安柳龙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直到看见楚默言微微颔首，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或许是终于没了外人，他也卸下了架子，像个话痨似的自顾自念叨起来
“您是不知道啊，傅代表一身是血把你抱进来的时候，我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我寻思着，您不是上午才被他们接走的吗？怎么下午就给送回来了？还弄成这样......”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对上楚默言不耐烦的眼神，才讪讪地闭上嘴
楚默言消化着仅有的线索和记忆，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
夜色如墨，他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傅....\"
那个姓氏刚从脑海里蹦出来，楚默言的大脑就一阵嗡鸣，太阳穴突突直跳
安柳龙见状\"哎呦\"一声，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您可别想了，祖宗！你这情况可不是闹着玩的，真会闹出人命的！”
安柳龙安抚完，他手忙脚乱地掏出铝箔药片，倒出一粒送到楚默言手里，又迅速倒了杯温水
“来来来你先把这个吃了”
药片混着温水滑入喉咙，楚默言在短暂的清明中转头看向安柳龙，干涸的嘴唇艰难张合
“所以，我怎么了？真要死了？”
“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
安柳龙说着，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专业
“从临床诊断来看，您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伴随解离性遗忘
详细来说，您的海马体出现明显萎缩
前额叶皮层与杏仁核之间的神经连接出现异常，这直接导致了记忆编码和提取功能障碍
更麻烦的是
您的θ波活动异常活跃，这说明大脑正在持续处于过度警觉状态
当您试图回忆特定内容时，神经电活动会出现剧烈波动，这就是为什么您会感到剧烈头痛”
说到这，安柳龙重重叹出一口气
“刚才给您服用的是专门调节谷氨酸能神经递质的药物，可以暂时稳定神经元活动
但长期来看，您需要系统的治疗
每一次强行回忆都可能导致海马体进一步损伤，严重时甚至会引发癫痫发作
我本以为傅代表把你带回去是休养了，没想到又严重了……哎你说说……小两口吵架也不能这么吵吧……”
这些话在楚默言脑子里过了一遍，眼珠艰难转动
突然，他喉间发出沙哑的气音
“傅萧呢？”
听到这个名字，安柳龙立马从口袋掏出手机
“傅代表有点事情要处理，他说如果你醒了就让我给你看你这个……”
屏幕亮起的瞬间，楚默言看着那段文字，眉头瞬间皱起
【楚默言，我没骗你
你昏迷的时候，白秀磷查到了我和冥光的关系
是我的疏忽
但我手里也捏着他的死穴，关于他的父亲，这件事情我和你说过
所以最后我和他各退一步，谁也别把事做绝
我不知道那疯子跟你胡说了什么，但你只要记住
我永远不会骗你
楚默言，我们骨子里流着同一种血，我爱你，这点你很清楚】
屏幕的冷光映在楚默言苍白的脸上，将他的瞳孔映得格外幽深
他盯着那段文字看了很久，久到安柳龙都忍不住出声提醒
“楚先生，您现在的状态不宜过度...”
“同一种血？”
楚默言突然冷笑一声
“我既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父亲，为什么要用这种比喻………你们傅代表一直是这样谎话连篇的吗？”
安柳龙明显感觉到病房里的气压骤降，连忙劝道
“您现在需要休息，情绪波动会加重...”
“我知道”
楚默言冷声打断，将手机扔回给安柳龙
他抬起眼，那双幽深的眸子直视着对方，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的病情，不要透露给淮桉他们
就说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记忆衰退，再加上遇刺所以有了应激反应……才会昏迷”
说到这，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安院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
……
夜幕深沉，时针悄然指向十点
VIp病房内，浓郁的食物香气袅袅升腾
楚默言靠在床头，看着淮桉忙前忙后地摆弄着餐盒，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默言，你真的没事了？”
淮桉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眼神里满是担忧
“傅大哥说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这怎么行？”
秦飞宇这时也在一旁插嘴
“你也是够疯的，跟持刀歹徒硬刚？这下好了，毁容了吧？”
闻言，楚默言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的绷带，轻声回应
“没那么严重...就是过敏了...”
“过敏？”
关筱筱惊讶地瞪大眼睛
“哥你对什么过敏啊？”
“可能是...车库里的粉尘吧...”
楚默言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淮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回避，连忙打断道两人的追问
“好了好了，医生说了要静养”
说着，他将粥碗又往前递了递，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先把粥喝了”
楚默言接过碗，低头小口啜饮着，感受着众人灼热的目光，如芒在背
（哎……）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本已经计划好要慢慢淡出淮桉的现实生活，可现在...
楚默言瞥了眼病房门口，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粥的温度刚好，但楚默言却食不知味
这两小时里，他梳理了很多事情
傅萧所谓的\"合作\"，自己失控时想要同归于尽的疯狂，还有...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楚默言太了解自己了
他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任何事在他眼里都会自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对傅萧，他本就筑起层层心防
那些信任是他一点一点，几乎是用指甲抠着血肉才勉强交付出去的
结果呢？
（闹这么一出………）
“好吃吗？”
淮桉突然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楚默言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注意到淮桉眼下淡淡的青黑，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刺痛了一下
（...不该这样的...）
…
……
这场\"爱心守护\"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淮桉三人像三尊门神似的围在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默言把餐盘里的食物一点一点咽下去
楚默言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但凡他皱一下眉头，三双眼睛立刻齐刷刷地投来紧张的目光，活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制品
淮桉和关筱筱倒是蛮好应对，唯独秦飞宇——
全程揣兜，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我信你个鬼\"
楚默言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见秦飞宇突然别过脸去，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切\"
…………
“默言，你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让我陪你一晚吧，咱俩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淮桉一边收拾餐盒，一边絮絮叨叨
“而且，低血糖可不是小事，你本来就有这个毛病......”
楚默言的目光掠过淮桉眼睑下淡青色的阴影
喉结微动，将那句\"好\"咽了回去，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温柔
“我没关系，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们先回去吧，不是还要上课吗？”
“可……”
淮桉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收拾到一半的餐盒，又抬眼望向病床上虚弱的楚默言
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们先走了啊，默言”
淮桉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担忧
他磨磨唧唧走到门口时，又突然转身，认真叮嘱
“记得啊，有任何不舒服立刻找医生！也给我打个电话！”
两人情深意切的道别方式让一旁的秦飞宇不自觉皱起了眉
他“哎呀”一声，一把揽住淮桉就往外走
“行了行了，知道你担心他了，但你不也需要休息吗，快回去快回去……”
“啧，那你别推我啊，默言！记得打电话！”
淮桉最后的叮嘱从走廊传来
恰在此时，关筱筱也走到了门口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她突然回头，对着楚默言做了个\"看消息\"的口型，就离开了房间
楚默言一怔，下意识要摸手机
然而下一秒，门又突然被推开
秦飞宇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他双手插兜，眼神怀疑
“楚默言，咱俩聊聊吧”
他大步走回病床前，直接坐在床沿，声音压得更低
“你这情况怎么可能是低血糖，低血糖还要支开我们单独和医生说？你到底咋了？”
这话让楚默言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秦飞宇脸上交织的担忧与质疑，不自觉叹出一口气
“秦飞宇
有些东西我好像应该和你说清楚了......”
这话像按下了什么开关，秦飞宇的表情瞬间僵硬，猛地站起身打断
“我不听！我不管！
你自己瞒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警告你——”
他俯下身，一把按住楚默言的肩膀，严肃道
“你别憋着坨大的然后偷偷死了
淮桉昨天才参加完李凤霞的葬礼，那个傻逼娘们啥东西都没留给他，全是那俩小崽子的......”
听到这话，楚默言心里“咯噔”一下，算是明白淮桉为什么看上去蔫了吧唧的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脸颊突然被秦飞宇用力捧住
对方破罐子破摔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楚默言我告诉你，我他妈就是喜欢你！我tm喜欢死你了！
你管我是美色诱惑还是日久生情，老子就是赖上你了！”
？？
楚默言瞳孔骤缩，还没等他消化这句话，秦飞宇又语出惊人
“我知道你和傅萧有一腿——不对，是一对！但我不在乎！那老男人再过几年就...”
“闭嘴！”
楚默言猛地捂住秦飞宇的嘴，手指用力到发白
“你活腻了？这是谁的地盘你不知道？忘了自己怎么被绑架的了？我本来脑子就疼你能不能别气我了？？”
一听这话，秦飞宇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肩膀肉眼可见地缩了缩
他眨巴着眼睛，声音突然弱了下来
“他...他总不会在病房装监控了吧？……那么变态……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啊……”
这话让楚默言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
气得一巴掌拍在秦飞宇后脑勺上
“秦飞宇，你脑子有泡吧？
喜欢我？你疯了？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就喜欢我？你有几条命可——”
“那咋了？？”
秦飞宇揉着脑袋，突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在我眼里，你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干净多了”
“不是……你？？”
楚默言一时语塞，秦飞宇却越说越激动
“是，我现在是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不代表我不会！”
说着，他一把抓住楚默言的手腕，预调恳切
“那天晚上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牵扯到淮桉，你让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我不想在看你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好歹让我帮你啊？杀人我也可以练的啊？
反正死的是人渣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楚默言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秦飞宇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这个傻子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