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活物般攀附在魔祖罗喉的黑袍上,每一缕都在嘶嘶作响,将他心中翻涌的执念无限放大。数千万年了,自混沌初开时那场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落幕,他与鸿钧大战,战败被封印于混沌海的日日夜夜,总有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为何偏偏是我?
他曾是与鸿钧并肩的混沌魔神,执掌杀伐之道,本可与天道同存,却在最后关头成了三界公敌。柏麟那把染血的琉璃剑、鸿钧袖手旁观的冷漠眼神、还有天地规则降下的无情裁决……无数碎片在黑雾中凝结成锁链,勒得他心口淌出暗红的血珠。
“呵,一群道貌岸然之辈。”罗喉冷笑一声,指尖划过虚空,诛仙四剑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
黑袍翻飞间,他已踏出幽冥血海,脚下的魔焰灼烧着云层,将天界的霞光染成诡异的紫黑色。
不周山就在前方,那座撑天拄地的神山顶端,裂开了一道横贯天地的裂隙,据说那里藏着能窥见过去未来的“它”。
黑雾突然加速涌动,在他耳边低语:“去问吧,问问那所谓的天道,为何要让你承受这一切。”
罗喉的眼神愈发猩红,周身魔气几乎凝成实质。他一步步踏上不周山的石阶,每一步都让山体震颤,沉睡的上古凶兽被魔气惊醒,却在看清来者时吓得匍匐在地,连呜咽都不敢发出。这是刻在血脉里的畏惧——眼前这位,是曾以一己之力搅动混沌的混沌神魔。
裂隙就在眼前,像一道被硬生生撕裂的伤口,里面涌动着灰蒙蒙的雾气,既非仙光也非魔气,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罗喉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其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比幽冥血海的寒冰更甚。四周的雾气开始翻涌,渐渐凝结出熟悉的场景——三千年的诛仙台,流云如血,柏麟穿着洁白的神袍,手持琉璃剑,剑尖正对着他的心口。
“罗喉计都,你可知罪?”柏麟的声音清冷如旧,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不是与他纠缠万年的宿敌,只是一件该被销毁的器物。
罗喉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何罪之有?”
“你挑起神魔大战,涂炭生灵,乱了三界秩序。”柏麟的剑尖往前递了寸许,刺破了他的黑袍,“天道要平衡,总要有人牺牲。你本就是我用来平衡三界的棋子,如今大局已定,自然没用了。”
“棋子?”罗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血泪,“我罗喉一生杀伐,从未屈居人下,你敢说我是棋子?”
“难道不是吗?”柏麟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又藏着几分嘲弄,“你以为你的执念是自己的?不过是天道用来推动轮回的工具罢了。你恨我,恨鸿钧,到头来只是在替天道演戏,演一场‘邪不压正’的戏码。”
轩辕剑猛地向前刺入,罗喉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剜了出去。他低头看去,柏麟的手正握着他的心脏,那颗跳动的魔心在神的掌心渐渐失去光泽,化作点点黑灰。
“你看,连你的心都是假的。”柏麟摊开手,黑灰随风飘散,“从来都没有什么魔祖罗喉,只有一个被天道选中的弃子。”
“不——!”
罗喉嘶吼出声,周身魔气骤然爆发,将眼前的幻境震得粉碎。不周山的裂隙中回荡着他的怒吼,雾气剧烈翻腾,重新凝聚出另一个身影。
紫袍玉带,面容古朴,周身环绕着三清之气,正是道祖鸿钧。
“痴儿。”鸿钧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一把重锤敲在罗喉心上,“过了三千年,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罗喉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眼前的身影:“鸿钧,当年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下场?”鸿钧微微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可知何为天道?天道无情,只讲平衡。你欲以杀止杀,本就是逆了天道,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终结你。”
“平衡?”罗喉怒极反笑,“你们所谓的平衡,就是牺牲我,成全你们的道貌岸然?”
“你永远不明白。”鸿钧抬手,指尖凝聚出一点金光,金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神魔大战中死去的生灵、被战火焚毁的仙山、流离失所的魂魄……“你只看到自己的委屈,却看不到你的执念给三界带来了多少苦难。你恨柏麟,恨我,可你最该恨的,是你自己那颗永远填不满的野心。”
罗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诛仙四剑的气息在体内疯狂冲撞。他看到画面里,自己挥剑斩向无辜生灵的场景,看到那些哀嚎的魂魄伸出手向他求救,看到柏麟挡在众生面前时决绝的眼神……
“不是这样的!”他疯狂地摇头,“我是为了打破你们虚伪的规则!我是为了让魔族不再受欺压!”
“是吗?”鸿钧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你告诉我,为何你执掌的诛仙阵,挑动龙、凤、麒麟三族大战,为何你宁愿看着洪荒无数生灵惨死,也要执意掀起战火?”
“我……”罗喉一时语塞,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了上来——被他亲手斩杀的、试图劝他停手的摩罗,被他当作诱饵推入诛仙阵的、嗷嗷待哺的凤族与龙族幼崽……
“你从来不是为了魔族。”鸿钧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声音却愈发清晰,“你只是享受杀伐的快感,只是想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被执念困住,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永远战胜不了我,永远活在仇恨里,何其可悲。”
“闭嘴!”
罗喉再也无法忍受,体内的魔气彻底失控。诛仙四剑应声而出,悬浮在他周身,剑身上的符文亮起血色红光,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息。他分不清眼前的是幻境还是真实,只知道必须把这一切撕碎,必须让那些嘲笑他、算计他的人付出代价。
“诛仙阵,起!”
随着他一声怒喝,四把仙剑化作四道流光,冲天而起,穿过不周山的裂隙,直刺九霄之上的天庭。
此时的天庭,正处在一片祥和之中。南天门的天兵天将按部就班地巡逻,瑶池里的仙娥正在采摘蟠桃,凌霄宝殿上,众神正听柏麟讲解新修订的三界秩序。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在悄然降临。
“轰隆——!”
一声巨响划破天际,诛仙四剑狠狠撞在天庭的护界结界上。那道由历代天帝和众神之力凝结的结界,竟在四剑的冲击下剧烈震颤,无数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金色的结界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怎么回事?”
“是魔气!好浓烈的魔气!”
“结界要破了!快通知天帝和战神!”
天庭瞬间陷入混乱,众神纷纷祭出法宝,试图加固结界。可诛仙四剑乃混沌至宝,加上罗喉此刻暴走的魔力,结界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甚至有碎片开始坠落。
瑶池边,正在给蟠桃浇水的仙娥被坠落的碎石砸中,惊叫着躲到石柱后。不远处,几位天将试图靠近四剑,却被剑身上散发出的杀伐之气震飞,口吐鲜血。
中天神殿内,柏麟猛地站起身,目光投向南方的天空。那里,魔气冲天,诛仙四剑的气息熟悉又陌生。
“是魔祖罗喉。”他沉声道,指尖凝聚起一道金光,“他怎么会这么快又回来?还带着诛仙四剑?”
旁边的司命神君脸色发白:“帝君,看这架势,莫不是魔族要反叛?魔祖罗喉这是想毁了天庭啊!”
柏麟没有说话,眼神凝重。他能感觉到,罗喉的气息虽然狂暴,却带着一丝不稳,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而且,以魔祖的性子,若真要反,绝不会如此张扬,更不会一上来就攻击结界。
“不对劲。”他眉头微皱,“传我命令,所有天将死守岗位,不得主动出击。仙医馆的人准备好疗伤丹药,武曲星君,你立刻去查魔祖来此的原因,还有,看看不周山那边有没有异常。”
“是!”武曲星君领命而去。
柏麟看向结界的方向,那里的裂纹已经蔓延到凌霄宝殿附近,碎石不断坠落,有些胆小的仙官已经开始发抖。
“都冷静点。”他提高声音,周身散发出一股威严,“不过是些魔气罢了,当年神魔大战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怕这点阵仗?守住结界,等我查明原因,定能化解危机。”
众神被他的气势稳住,渐渐冷静下来,各司其职,加固结界的加固结界,救治伤员的救治伤员。
可谁也没注意,柏麟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他能感觉到,罗喉的魔力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当年他剖出罗喉魔心时,残留在剑上的气息。
难道……幻境?
柏麟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小时候娘亲曾说过,不周山的裂隙里藏着能引动人心魔的力量。魔祖罗喉此刻的状态,倒像是被心魔控制了。
可他为什么会去不周山?又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
就在柏麟思索之际,结界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南天门一直延伸到凌霄宝殿的正上方,黑色的魔气顺着裂缝涌入,将金色的殿顶染成了暗紫色。
“不好!结界要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神再次陷入恐慌。柏麟深吸一口气,纵身飞到殿外,手中凝聚起琉璃剑的虚影。
“罗睺,住手!”他对着天空中的四剑喊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说,何必毁了天庭,伤及无辜?”
天空中,诛仙四剑微微一顿,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可下一秒,更狂暴的魔气爆发出来,四剑再次发力,结界上的裂缝又扩大了几分。
裂隙中,罗喉的意识在幻境和现实中反复拉扯。他看到柏麟站在天庭之上,白衣染尘,却依旧是那副悲悯众生的模样;他看到鸿钧在雾气中冷笑,说他永远只能被仇恨驱使;他看到那些死去的琉璃生灵和洪荒生灵民向他索命,问他为何要牺牲他们……
“啊——!”
他抱着头嘶吼,体内的魔力彻底失控。诛仙四剑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疯狂攻击着天庭结界,仿佛要将这三界的秩序彻底撕碎。
天庭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不少宫殿开始坍塌,仙人们四处奔逃,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帝尊,不能再等了!”一位天将大喊,“再这样下去,天庭就完了!”
柏麟看着不断扩大的裂缝,又看向不周山的方向,眼神挣扎。他知道,此刻出手,或许能暂时击退罗喉,保住天庭。可那样一来,只会激化他和罗喉之间的矛盾,让罗喉彻底坠入魔道,再也无法回头。
可若不出手,天庭危在旦夕,无数生灵将遭劫难。
“它…你这是在考验我吗?”柏麟喃喃自语,握紧了手中的琉璃剑。
天空中,诛仙四剑再次落下,这一次,结界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魔气如潮水般涌入,所过之处,仙术失效,法宝碎裂。
众神绝望地看着这一切,有人开始哭泣,有人闭上了眼睛。
柏麟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众神,朗声道:“诸位,天庭乃三界之根本,绝不能毁于一旦。罗喉虽被心魔所困,但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我柏麟愿以元神为引,暂时封印诛仙四剑,至于后果……”
他顿了顿,看向不周山的方向,语气复杂:“我一力承担。”
说完,他纵身飞起,周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元神从体内剥离,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向天空中的诛仙四剑。
裂隙中,罗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到那道熟悉的金光,瞳孔骤然收缩。
“柏麟……你……”
他想说什么,却被幻境中的声音打断。
“看,他又要来算计你了。”鸿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想封印你的剑,让你永远成为他的阶下囚。”
“不要信他!”柏麟的声音从天空传来,带着一丝急切,“罗喉,醒醒!你在被幻境操控!”
罗喉的脑海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叫他杀了柏麟,毁了这虚伪的天庭;一个叫他冷静,不要中了圈套。诛仙四剑的攻击开始变得混乱,时强时弱。
就在这时,柏麟的元神已经冲到四剑面前,金光骤然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牢笼,将诛仙四剑困在其中。
“啊——!”罗喉感觉到与四剑的联系被切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周身的魔气疯狂冲撞,试图冲破牢笼。
金色牢笼剧烈摇晃,柏麟的脸色变得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以元神封印诛仙四剑,对他的消耗极大,若是罗喉执意反抗,他恐怕撑不了多久。
“罗喉,看着我!”柏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当年之事,或许有误会,或许有苦衷,但我们总该有个了断。你若真想知道答案,就清醒过来,我们面对面说清楚,不要再被执念操控了!”
罗喉的眼神挣扎着,幻境中的柏麟和鸿钧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而天空中那个流血的白衣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为何偏偏是我……”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因为你是混沌魔神魔祖罗睺。”柏麟的声音温和了些,“不是什么棋子,也不是什么弃子,你是执掌杀伐之道的魔祖,你的命运,该由你自己决定。”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罗喉的脑海里。幻境中的身影瞬间破碎,雾气渐渐散去,不周山的裂隙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周身的魔气也收敛了许多。
他抬头看向天空,金色牢笼中的诛仙四剑已经停止了挣扎,柏麟的身影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撑着。
“柏麟……”罗喉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天空中,柏麟看到他恢复清明,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魔祖……醒了就好。”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元神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体内,从天空坠落。
“柏麟!”罗喉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去接住他,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裂隙中,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远处飞来,接住了坠落的柏麟,是及时赶来的天帝斩苍。
“麟儿!”斩苍将柏麟抱在怀里,急声道,“你怎么样?”
柏麟虚弱地摇了摇头,看向裂隙的方向:“……没事了。”
天庭的危机暂时解除,诛仙四剑被封印,魔气渐渐散去,众神看着劫后余生的天庭,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裂隙中,罗喉看着天空中渐渐远去的金光,眼神复杂。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它”,趁自己如今虚弱操控自己的心魔,是这数万年不甘执念所化。而柏麟那句“你的命运该由你自己决定”,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他荒芜的心田里。
“为何偏偏是我……”他再次喃喃自语,这一次,语气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迷茫。
或许,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执念,如何走出这片名为仇恨的深渊。
不周山的裂隙缓缓闭合,将罗喉的身影重新隐藏在迷雾中。而天庭之上,柏麟被送往仙医馆救治,天帝斩苍站在凌霄宝殿的台阶上,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天空,眉头紧锁。
这场危机,看似化解了,可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魔祖罗喉突然苏醒,他心中的疑问还没有得到答案,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它”和柏麟之间的恩怨,终究要有一个了断。
而那被封印的诛仙四剑,依旧在金光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