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的掠夺步伐并未停止,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无锡的严氏和沈氏。这两族是吴地本土的中小门阀(吴姓),以纺织和冶铁为业,背后倚仗的是吴郡的巨擘——顾氏。
面对桓玄“强征沈氏全部铁器”、“严氏献绸缎三万匹”的无理要求,严氏和沈氏的宗主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矛盾之中。
献,则家族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不献,桓玄的屠刀就在眼前。他们一面拖延,一面火速派人向吴郡的顾氏求援,希望顾氏能出面斡旋,或者至少给予支持。
然而,顾氏自身也面临桓玄的巨大压力,迟迟没有明确的回复。
桓玄失去了耐心。“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他直接派兵包围了沈氏的冶铁作坊和严氏的纺织庄园,强行闯入,抢夺物资。
沈氏族人世代以打铁为生,性情刚烈,见桓玄军队如土匪般明抢,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一些年轻子弟拿起铁锤、铁棍反抗。
“反了!反了!”带队军官又惊又怒,“沈氏谋逆!给我杀!”
屠杀再次上演。抵抗的沈氏子弟被砍杀,作坊里的老师傅、帮工也未能幸免。桓玄下令,将沈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曾经炉火熊熊、叮当作响的冶铁作坊,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严氏宗主见沈氏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将库房中的所有绸缎,甚至包括族人正在使用的被褥衣物都搜刮出来,凑足三万匹,战战兢兢地献给桓玄,只求能保住全族性命。
桓玄收下了绸缎,却并未放过他们。禁军仍然在严氏庄园内外劫掠了一番,才扬长而去。严氏虽保住了大部分族人的性命,但积累数代的财富被洗劫一空,家族产业濒临崩溃。
当刘裕进入无锡时,面对的是沈氏的血腥废墟和严氏的悲愤哭诉。
刘裕首先来到严氏,安抚惊魂未定的严氏族人,并当场下令,从缴获的桓玄物资中,拨出部分粮食和布匹,“归还”给严氏,助他们度过难关。
“严宗主,”刘裕握着严氏族长的手,语重心长,“桓玄之暴,人神共愤。然,顾氏坐视盟友遭难而不救,岂不令人寒心?”
严氏族长闻言,想起求援信如石沉大海,再看眼前“仗义疏财”的刘裕,心中对顾氏的怨怼之情油然而生。
紧接着,刘裕宣布:“沈氏冶铁作坊,乃军国利器,不容荒废。今由北府兵接管,设为‘军械局’,招募流民工匠,打造兵器甲胄!原沈氏、严氏工匠,愿留下者,待遇从优!”
随后,刘裕又做了一件看似不经意,却影响深远的事。他暗中授意严氏和一些被释放的俘虏,将“顾氏见死不救,坐视沈氏被屠、严氏被掠”的消息散播出去。
流言如同瘟疫,迅速在吴地中小门阀中蔓延。原本就对顾氏、陆氏等顶级门阀垄断利益不满的家族,此刻更是心生芥蒂。吴姓门阀看似铁板一块的联盟,被刘裕巧妙地撬开了一道裂痕。而无锡的冶铁业,也顺理成章地落入了北府兵的掌控,成为未来征战的重要军械来源。
桓玄挟连破数族之威,兵临吴郡(今苏州)城下。这里是江东门阀的核心区,顾氏、陆氏在此经营数百年,势力盘根错节,掌控着浙东的钱粮命脉,堪称江东的“无冕之王”。
这一次,桓玄连表面的客气都省去了。他直接以“晋安帝诏书”的名义,要求顾氏交出私兵五千,陆氏献粮十万石,并且两族宗主必须亲自随行“护驾”,美其名曰“参赞军机”。
这已不是征调,而是明目张胆的吞并和绑架人质!
吴郡城门紧闭。城头上,顾氏宗主顾荣(此处虚构延续其历史影响力)、陆氏宗主陆靖(虚构人物)并肩而立,面色凝重地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桓玄大军。
“桓玄此来,意在彻底摧毁我江东根基!绝不可屈服!”顾荣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声音沉稳,“我已传檄四方,号召吴姓同袍,共保桑梓!”
“顾公所言极是!”陆靖点头,“我吴郡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必能挡住桓玄!”
吴郡的抵抗,远非此前那些家族可比。顾、陆两族的私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更兼有守城地利。桓玄大军猛攻三日,伤亡不小,却未能撼动吴郡城墙分毫。
然而,桓玄并非莽夫。他见强攻不下,便使出了离间和声东击西之计。他故意散布谣言,称某些吴姓小门阀已暗中投降,又分兵佯攻其他城门,制造混乱。
顾荣和陆靖虽然老练,但毕竟要分兵守御各处,兵力不免分散。就在他们专注于应对正面和侧翼佯攻之时,桓玄真正的杀招,来自西门。
西门守将是一名顾氏远房子弟,能力平庸,且对顾荣将精锐集中于他处心生不满。桓玄派细作以重金收买其副手,在约定时间,里应外合,突然打开了西门!
“西门破了!桓玄军进城了!”
惊呼声和喊杀声瞬间响彻全城!桓玄亲率最精锐的“影卫”和禁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吴郡!
城破之后,便是地狱。
桓玄对这座抵抗他、象征江东门阀荣耀的城市,下达了最残酷的命令——“屠城”!
“杀!给本王杀光这些叛逆!”桓玄骑在马上,面目狰狞,挥舞着马鞭。
禁军彻底变成了野兽,他们冲进大街小巷,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财就抢。曾经繁华富庶的吴郡,变成了修罗场。哭喊声、求饶声、兵刃砍杀声、房屋倒塌声交织在一起。
顾氏府邸被重重包围。顾荣手持长剑,率领族中子侄家丁,在府门前做最后的抵抗。
“桓玄!国贼!江东义士,必为我报仇!”顾荣白发染血,怒目圆睁,最终力战而亡。顾氏满门,无论主支旁系,几乎被屠杀殆尽。百年望族,一日倾覆。
陆氏的坞堡同样未能幸免,被桓玄军攻破,付之一炬。陆靖死于乱军之中。陆氏积累的粮草被劫掠一空,反抗的族人尸体被抛入城外的太湖,湖水为之染赤。
当刘裕的先锋部队抵达吴郡时,看到的是仍在冒烟的残垣断壁,和堆积如山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刘裕面色阴沉如水。他下令全军戴孝,收敛顾、陆两族及无辜百姓的遗骸,在太湖畔择地集体安葬,并亲自祭奠。
站在巨大的坟茔前,刘裕对汇聚而来的幸存者、周边乡绅以及军中将士,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桓玄逆贼!挟持天子,祸乱天下!屠戮忠良,荼毒江南!其罪滔天,罄竹难书!顾、陆诸公,为保江东,壮烈殉难,其志可嘉,其情可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沉痛而坚定:“然,江南之乱,门阀拥兵自重、垄断利权,亦为根源之一!自今日起,我刘裕在此宣布:废除所有侨姓、吴姓门阀之免税、荫客特权!士庶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所有门阀私占土地,除留足族人生计外,悉数没收,分予北府兵将士、阵亡家属及无地流民!”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这不仅仅是针对桓玄的檄文,更是对延续了数百年的门阀政治的宣战书!
刘裕利用桓玄制造的权力真空和血腥恐怖,以“平定桓玄之乱、安抚吴地”为名,行彻底瓦解吴姓门阀核心势力之实。他不仅赢得了底层百姓和军人的拥护,更从根本上动摇了江东旧有的统治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