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看着她眼中骤然升起的戒备,苦笑摇头:“不,我是来提醒你的。那些‘更直接’的方式,风险巨大,且极易失控,将更多人卷入万劫不复之地,包括你,也包括夏家仅存的一切。我……不赞同。”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但‘医者’并非我一人说了算。有人急于求成,可能会设法推动,甚至……利用一些人和事。”
利用?夏简兮立刻联想到自己。她是扳倒曹谨的“苦主”,也是潜在的棋子。
“他们想如何利用?”她追问。
“具体计划我亦不详,但他们可能会要求你配合一些……更危险的行动,或者,从你这里获取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易子川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简兮妹妹,你须早做打算,有所防备。有些事,能避则避;有些线,不要轻易去碰。”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若有深意
夏简兮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暗示。“有些线”,是指边境资金链吗?易子川是否也知道这条线索?还是“医者”内部激进派也在盯着这个?他的提醒,究竟是出于保护,还是另一种更隐蔽的试探?
“多谢易公子提醒。”夏简兮缓缓道,语气恢复了平静,“简兮如今只愿为父守孝,安稳度日,不愿再卷入任何是非。至于其他……力所不及,亦无心过问。”
易子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妹妹还需多加小心。若有紧急情况,可设法通过老渠道联系我。虽时局艰难,我……必尽力周旋。”他站起身,“今日叨扰已久,子川告辞。”
送走易子川,夏简兮回到书房,眉宇紧锁。
易子川的来访,信息量巨大。他明确表达了“医者”内部分裂,以及他对激进派的反对态度。他的提醒似乎出于善意,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善意都需打上问号。他最后那句“有些线不要碰”,是警告,还是暗示他知道木牌和资金链的事?
更让她不安的是,“医者”激进派可能很快会有新的、危险的指令。她必须在他们发难之前,找到自保并破局的关键。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藏着云纹木牌的暗格。
或许,不能再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沿着资金链这条险峻的线索查下去。而查案的起点,可能就在她手中这枚神秘的木牌,以及……父亲留下的那些看似平常的旧物之中。
她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接触到相关信息的地方或人。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划过她的脑海。
账房!父亲生前管着部分家族产业,也与一些商号有往来。边境军务资金调动,数额巨大,无论手法多么隐蔽,最终都可能通过某些复杂的商业网络进行洗白或流转。父亲的旧账目、往来商号的信函中,会不会留下极其隐晦的痕迹?
还有……那枚云纹木牌,会不会与某个特定的商号、镖局,甚至……边关的某个秘密贸易节点有关?
夏简兮猛地站起身。
就从清查父亲留下的所有商业文书开始!这合情合理,且不易引人怀疑。
然而,就在她准备唤时薇时,老嬷嬷神色慌张地匆匆进来:“小姐,不好了!前院传来消息,顺天府来了两个衙役,说……说接到匿名举告,怀疑老爷生前……有、有私通外藩、挪用军资之嫌!要进府查问!”
夏简兮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惊雷炸响!
私通外藩!挪用军资!
曹党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疾,如此狠毒!这分明是冲着那“资金链”和“边境军务”来的!他们是要抢先一步,将夏家,尤其是她这个可能察觉到什么的人,彻底钉死在叛国的罪名上!
风雨,终于化作了摧城的雷霆。
夏简兮脸色苍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慌!这是诬告,是构陷!但对方既然敢让顺天府上门,必然有所准备,至少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
“嬷嬷,告诉管家,请两位差爷在前厅用茶,我稍后便去。”夏简兮深吸一口气,眼中骤然迸发出凛冽的寒光,“另外,立刻将父亲书房和我院内所有账册、书信,尤其是与边贸、银钱往来相关的,全部收起,锁进我房内暗柜。快!”
大战,猝然临门。而她,已无路可退,唯有迎战。
顺天府衙役上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夏府刻意维持的表面安宁。空气中弥漫着惊惶与不安,仆役们窃窃私语,眼神闪烁。
夏简兮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惊怒。曹党这一手极其毒辣,不仅是要坐实父亲罪名,更是要将夏家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同时斩断她可能伸向资金链的所有触角。
她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顺天府来人,而非直接由厂卫或刑部拿人,说明曹党目前或许还不想、或不能将事情立刻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匿名举告,说明对方证据未必充分,更多是试探和施压,意在扰乱夏家,逼她自乱阵脚,甚至可能在搜查中“意外”发现某些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罪证”。
“嬷嬷,按我刚才说的,立刻去办!”她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记住,动作要快,但要自然,不可慌张。”
老嬷嬷和闻讯赶来的时薇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夏简兮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抚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又伸手从发间取下那支素银簪子,略一迟疑,将其重新簪好。这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必要时可能的武器。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面容恢复了那种带着哀戚的平静,甚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柔弱,缓步走向前厅。
前厅里,两名穿着公服的衙役正坐在客位上,管家陪着小心在一旁伺候茶水。见夏简兮进来,两人起身,态度看似还算客气,但眼神里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