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她再次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烦恼,和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叹息。
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摄政王府,书房内亦是灯火通明。
易子川并未安寝,他换下了那身带着夜露的夜行衣,只着一件墨色暗纹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将军府的方向。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白日里的狂放不羁尽数收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静。
侍卫林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低声禀报:“王爷,将军府内外安静,夏小姐院中的灯……还亮着。”
易子川眸光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知道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下去吧,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林峰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重归寂静。易子川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夏简兮最后那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眼神,以及她扬手打他时,指尖那细微的颤抖。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巴掌的刺痛感,但他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打得好。
总好过,她对他无动于衷。
他深知自己今日之举何其冒险与孟浪,几乎是将所有的筹码都摆上了赌桌,逼她,也逼自己。但他别无选择。夏茂山夫妇爱女如命,若不用非常手段,他恐怕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至于那些流言蜚语、身后清名……他从不在意。他在意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敢瞪他、敢骂他、也敢打他的小女子。
“夏简兮……”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舌尖都缠绕着一种独特的滋味,“你逃不掉的。”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都格外漫长。
夏夫人回到房中,将女儿的反应细细说与辗转难眠的夏茂山听。夏茂山听完,久久沉默,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女大不中留啊……罢了,若那小子是真心的,简兮也……唉,且看明日吧。”
而皇宫深处,太后寝宫内,宋太妃也并未歇下,正与太后对弈。
“姐姐,你说,这事儿能成吗?”宋太妃落下一子,语气带着期盼与忐忑。
太后气定神闲地吃掉对方一片棋子,微微一笑:“妹妹,儿孙自有儿孙福。子川那孩子,像极了他父皇当年,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至于夏家丫头……瞧着是个有主见的,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夜色渐褪,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一场关乎未来的答案,也即将揭晓。将军府与摄政王府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已被悄然拉紧。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在夏简兮眼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几乎是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比昨夜清明了许多。纷乱的心绪在经过漫长夜晚的沉淀后,似乎寻到了一条模糊的路径。
时薇和听晚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梳洗,见她神色虽疲惫,却并无怒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稍稍安心。时薇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早膳是摆在房里,还是去夫人那儿用?”
夏简兮看着铜镜中略显憔悴却目光坚定的自己,深吸一口气,道:“去娘那里吧。”有些决定,该让父母知道了。
用早膳时,花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夏茂山看似专注地用粥,眼神却不时瞟向女儿。夏夫人更是细心,替女儿布菜的同时,柔声问道:“简兮,昨夜……可曾想清楚了?”
夏简兮放下银箸,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父母,声音清晰而稳定:“爹,娘,女儿想好了。”
夏茂山和夏夫人立刻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她。
“摄政王……易子川,”夏简兮念出这个名字时,心跳仍不由自主地加快,但她语气依旧平稳,“他行事虽荒唐孟浪,但……心意或许不假。入赘之言,惊世骇俗,若非真心,他断不会如此自损名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女儿不愿因一时之气或世俗眼光,便草率回绝。但婚姻大事,亦不可儿戏。他昨日种种,是诚意,也是逼迫。女儿……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交代。”
夏茂山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
“请爹娘代为转告,”夏简兮目光澄澈,“这门亲事,女儿不拒,但亦不即刻应允。请他……三媒六聘,依礼而来。在此期间,女儿要看他如何平息入赘引来的非议,也要看他……是否真如他所言,能待我以诚,敬我父母。”
这不即不离的态度,既给了易子川机会,也为自己和将军府留下了余地与考验。既不全然被动接受,也未任性拒绝,显露出了将门虎女的冷静与智慧。
夏茂山与夫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一丝赞赏。女儿,比他们想象的要沉稳得多。
“好!”夏茂山一拍桌子,声音洪亮,“就依我女儿所言!他易子川若真有诚意,就让他按规矩来!想轻易娶走我夏茂山的女儿,没那么容易!”
几乎就在夏家早膳刚毕,夏茂山准备更衣上朝之时,管家夏忠便快步来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诧:“将军,夫人,小姐!摄政王府的长史来了,还抬着好几口箱子,说是……说是王爷命他送来拜帖和……和‘问名礼’!”
这么快?!
夏家三口皆是一怔。这易子川,动作未免太迅速了些!
夏简兮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他这是……用行动在回应她昨夜那句“需要想想”吗?如此雷厉风行,不留余地。
夏茂山浓眉一扬,冷哼一声:“动作倒快!让他前厅等候!”他整理了一下朝服,看向女儿,“简兮,你且回房。为父去会会这位王府长史。”
夏简兮依言起身,带着时薇和听晚往后院走,但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些。行至通往前厅的月亮门附近,她借着花木掩映,悄悄驻足。
前厅里,摄政王府的长史周全正躬身而立,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他身后,几名王府侍卫抬着数个沉甸甸的朱漆木箱,箱盖敞开一角,隐约可见里面珠光宝气,显然是价值不菲的珍玩。
“夏将军,”周全双手奉上一份泥金拜帖,声音清晰,“王爷命下官前来,呈上拜帖。王爷言道,昨日唐突,惊扰将军与小姐,特备薄礼,聊表歉意。并言,既蒙陛下保媒,一切礼数自当遵循古制,不敢有丝毫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