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洞口的藤蔓,在林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跪在潮湿的岩石上,双手紧按着陈镇玉的胸口。那颗被金属包裹的心脏在掌心下跳动,频率越来越弱。
白狐狸焦急地绕着两人打转,时不时用鼻子去拱陈镇玉垂落的手。林夏扯下衣袖,小心地擦拭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血渍在布料上晕开,泛着不正常的银光。
\"撑住...\"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说过要带我找齐碎片的。\"
洞外传来脚步声。林夏本能地抓起匕首,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老赵拄着拐杖,铁皮假肢上沾满泥浆,显然是一路追着他们的踪迹上山的。
\"老天爷...\"老赵踉跄着蹲下,颤抖的手探向陈镇玉的颈动脉,\"还活着?\"
林夏刚要回答,突然感觉掌心下的心跳剧烈震荡。陈镇玉的银灰色瞳孔骤然收缩,青铜右手猛地抓住老赵的手腕:\"你不是老赵。\"
\"什么胡话,我当然是——\"
金属五指收紧,假肢的连接处迸出火花。老赵的脸皮突然扭曲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金属骨骼——又是一个镜傀!
林夏的匕首已经抵在它咽喉,却见陈镇玉摇了摇头:\"别动手...让它带路...\"
镜傀的金属面孔抽搐着,发出电子噪音般的笑声:\"聪明...镇山人...主人...等你...\"
它的胸腔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精密的齿轮结构。一个全息投影浮现出来:长白山天池的全息地图,池底标记着一个闪烁的红点,旁边标注着\"归墟入口\"。
\"陷阱。\"林夏咬牙道。
\"必须去。\"陈镇玉挣扎着坐起,金属右手按在洞壁上支撑身体,\"我爹的心...还在他们手里...\"
白狐狸突然蹿到洞口,回头冲两人发出短促的叫声。林夏搀起陈镇玉,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吓人,皮肤下的银光时明时暗,像接触不良的电路。
\"你的心脏...\"
\"暂时死不了。\"陈镇玉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口——金属丝在血肉中蠕动,像活物般修补着破损的组织,\"但撑不过三天。\"
山路比来时更加泥泞。镜傀在前方带路,金属关节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林夏注意到它的步伐与陈镇玉越来越像,连摆臂的幅度都分毫不差。
\"它在模仿你。\"
\"镜傀的特性。\"陈镇玉的声音虚弱,\"模仿得越像...杀伤力越强...\"
半山腰处,镜傀突然停下。它指向不远处的一片白桦林,电子音带着诡异的欢快:\"礼物...给守门人...\"
林夏拨开潮湿的灌木,瞳孔骤然收缩——七具尸体整齐排列,每具都被开膛破肚,肋骨间塞着不同的青铜器碎片。最中央那具尸体穿着藏袍,胸口空空如也。
\"张九他们...\"林夏的胃部一阵痉挛,\"被当成了容器...\"
陈镇玉的金属右手突然暴长,刺入镜傀的胸膛:\"滚出来。\"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镜傀的外壳像蛋壳般破碎,露出里面跳动着的青铜核心。陈镇玉捏碎核心的瞬间,全息投影再次出现:这次是天池底的实时画面——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站在青铜门前,手里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周锦?!\"林夏难以置信地盯着投影中那张熟悉的脸。
\"不...是藤原...\"陈镇玉的呼吸变得急促,\"最后的载体...\"
白桦林突然无风自动。林夏警觉地转身,看到更多镜傀从树后走出——这次它们全都顶着周教授的脸,嘴角挂着完全相同的诡异微笑。
\"游戏...开始...\"它们异口同声地说。
陈镇玉的右手幻化成利刃,银灰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跑!去天池!\"
林夏没动。她拔出匕首,与陈镇玉背靠背站立:\"这次一起。\"
第一个镜傀扑来时,林夏的匕首精准刺入它的眼眶。没有血液,只有银色的黏液喷溅在脸上,灼烧般的疼痛。陈镇玉的金属右臂横扫,三个镜傀被拦腰斩断,断口处火花四溅。
\"左边!\"林夏大喊。
陈镇玉侧身闪避,却还是慢了一步。镜傀的金属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带起一串血珠。奇怪的是,那些血滴在半空突然转向,如子弹般射穿了偷袭者的头颅。
\"你的血...\"
\"门奴的诅咒。\"陈镇玉抹去脸上的血迹,\"现在也是武器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最后一个镜傀倒下时,林夏的右臂已经布满灼伤,陈镇玉的伤口也开始渗出银光。白狐狸叼来几片草药叶子,林夏嚼碎敷在伤口上,苦涩的汁液让她打了个寒战。
\"还能走吗?\"她问。
陈镇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天池方向——那里的天空呈现出诡异的青铜色,云层旋转成巨大的漩涡。更可怕的是,池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露出中央的黑洞。
\"开始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归墟之门要开了。\"
林夏搀着他向山顶走去。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艰难,陈镇玉的体温持续下降,皮肤上的银纹越来越明显。有几次他差点摔倒,全靠林夏死死拽住才没滚下山坡。
\"为什么...这么拼命...\"他喘息着问。
林夏没回答。她的视线模糊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掌心传来陈镇玉心跳的震动,一下比一下微弱,却固执地不肯停止。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真正的老赵。他躺在血泊中,铁皮假肢被拧成了麻花。见到两人,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心...周...\"
林夏蹲下身,发现他的胸口有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已经青铜化:\"杜锋干的?\"
\"不...是周...\"老赵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早就...不是...\"
话没说完,他的手垂了下去。陈镇玉沉默地取下老赵脖子上挂着的铜钱——那是林夏之前送给他的护身符,边缘已经磨得发亮。
天池边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住脚步。池水几乎干涸,露出底部巨大的青铜圆盘。圆盘中央站着穿白大褂的周教授,他的半边身体已经金属化,另半边却保持着人形,手里捧着陈青山的心脏。
\"来了?\"他转过身,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流着血泪,\"我等你们好久了...\"
林夏的匕首已经举起,却被陈镇玉按住:\"他不是藤原。\"
\"当然不是。\"周教授苦笑,\"我只是...被选中的容器...\"他的金属手臂不受控制地举起,将陈青山的心脏按在青铜圆盘中央,\"就像你父亲一样...\"
圆盘突然转动,复杂的符文逐一亮起。池底的黑洞中伸出无数透明触须,缠绕住周教授的身体。他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下面跳动的青铜核心。
\"快...走...\"在完全被吞噬前,他拼尽全力喊道,\"门后...不是归墟...是...\"
话音未落,黑洞中突然冲出一道银光。光柱直插云霄,将旋转的云层撕开一个口子。透过那个口子,林夏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景象——
一扇顶天立地的青铜巨门,门上缠绕着无数锁链。门前跪着个白衣女子,腰间铃铛无风自动。当女子回头时,林夏认出了那日苏的脸。
\"娘!\"陈镇玉的呼唤撕心裂肺。
那日苏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的身体正被门缝中伸出的锁链拖拽,一寸寸没入那无边的黑暗。
陈镇玉的金属右手突然脱离身体,如箭般射向光柱中的幻象。在触及光柱的瞬间,金属手臂炸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画面——
年幼的陈镇玉被父亲抱在怀里,指着星空认北斗;
那日苏临行前,将半块玉佩塞进儿子手中;
陈青山独自在雷击木下挖坑,埋下一个油纸包...
最后一块碎片映出的画面让林夏浑身发抖:青铜门前,那日苏用铃铛声织成一张网,将陈青山推出门外。而她自己却被锁链缠住,一点点拖入门内...
\"原来如此...\"陈镇玉跪倒在地,\"爹去找你了...娘...\"
光柱突然扭曲,幻象消散。黑洞中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天池开始震颤。林夏死死抱住陈镇玉,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与圆盘的转动同步。
\"钥匙不是心脏...\"她突然明白了,\"是你!守门人的血脉才是真正的钥匙!\"
陈镇玉的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握住林夏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帮我...完成誓言...\"
林夏的眼泪终于落下。她举起匕首,在陈镇玉的指引下,刀尖抵住他心口的银纹。当刀刃刺入皮肤的瞬间,整个长白山都为之震动。
天池底部,青铜圆盘停止了转动。黑洞中传出不甘的嘶吼,随即缓缓闭合。周教授残破的身体从半空坠落,那颗属于陈青山的心脏滚落在地,依然顽强地跳动着。
白狐狸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叼起心脏放在林夏脚边。夕阳的余晖中,陈镇玉的呼吸渐渐平稳,胸口的伤口开始愈合,但皮肤上的银纹却永远留了下来。
\"还没结束...\"他握住父亲的心脏,轻声道,\"但至少...我们有了新的线索...\"
远处的山路上,几个穿橙色防寒服的人影正朝这边移动。林夏擦干眼泪,捡起老赵留下的铜钱,紧紧攥在手心。
暮色四合,长白山的轮廓渐渐模糊。但林夏知道,这场关于青铜门与守门人的宿命,远未到终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