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月娆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来人。
护军头领道:“世子妃,这是最早一批进城的流民。”
按着世子妃的吩咐他们把人请来了。
“世子妃,草民代向粮。”
代向粮声音还有些发颤,激动紧张。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见到这样贵的贵人。世子妃果然是天仙一样的人。方才只飞快瞥了一眼,就感觉会亵渎了她。
这都是来了落风镇才有的见贵人的机会,和幸事。
他前几天还每天带着家人出城去装雪运土,没想到很快他和儿子就在糖坊找到了活计,一天二十文,还包两顿饭。
父子二人一天能往家挣四十文,吃在作坊,又省了家中的粮食。
加上孩他娘带着老母亲和儿女做绣活,接缝补军服一类的活计,一家人总算是把日子过下来了。没想到南边不能活了,来了北地竟能把日子过起来。
这真是从前想都没想到的。
到糖坊上工的第一天,天还没亮他就催着儿子出门,生怕迟了,作坊主不要他,害他父子失了这份工作。
在作坊里,恨不得使出浑身力气证明自己的能干。
到了吃饭时间,不仅米饭能吃饱,还有两个菜。菜里油花汪汪的,其中一个菜还是荤菜,那肉片也切得大。
吃得他热泪盈眶。
本来还想悄悄给家里人留一些饭菜回去,结果坊主不同意,只让他们吃饱,说吃饱才有力气干活。而且饭菜不限制,让他们敞开肚子吃。
管够。
他和儿子两个人狼吞虎咽,恨不得把一路吃树皮草根的苦都补回去。
这几天在作坊的日子幸福地好像是在做梦。
上了城楼被冷风一吹,代向粮还是晕忽忽地觉得不真实。
就听到贵人问他:“何日到的落风镇,家中还有何人,如今靠何维持生计?”
代向粮不敢抬头,“回世子妃……”
管月娆略问了代向粮几句,听完点头,让他到垛口前自证,朝流民们喊话。
代向粮一听能帮给了一家子活路的贵人做事,立刻抖起精神,挺直腰板。
走到垛口前大声道:“各位乡亲们好,我叫代向粮!老家在永州洛县,家乡遭了旱灾,又没等来救济粮,再加战乱,无奈才带着一家人北上,我一家人比你们早到落风镇十天……”
有代向粮亲证经历,底下的流民立刻安静了不少。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真的能进城?
进城就有住的地方能找到活计?
“世子妃,你没骗我们?等我们隔离好,真的让我们进城?”
管月娆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寒风呼啸,风吹到脸上像刀刮一样,她一张口,那寒风直往嘴里灌。
可也不得不对着城楼下喊话:“本世子妃向你们保证,等你们隔离期满,经大夫诊治身体康健无传人的疾病,都可以入城。”
又以代向粮家人为例,“我们这里是军镇,前方武门关驻扎着十万大军,将士们的被服棉服,缝缝补补等活计都需要人。只要手脚勤快,进城很快就能找到活计,糊口是不成问题的。”
底下流民听了激动不己。
就是南边繁华的城池,也不敢说进城就能找到活计。
“真能找到活计?”
“没听世子妃说嘛,前面那什么关,囤着十万大军呢,这些将士不得要吃要穿要盖?”
“可不是嘛,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哪会缝缝补补的活计。”
流民中的一群妇人立刻挺了挺身板,缝补的活计她们会啊。恨不得立刻就进城。
但还有人心存疑惑,“那为什么要收我们五两的入城费!”
管月娆正想着如何回答,镇令管鸣善就走到垛口喊话。
“你家要是住进了外人,收不收租赁费?再有,因为你们的到来,我们要请大夫给你们诊治,给你们施粥,给你们搭临时住所,等你们进城,也要安置,还要增配衙役护军,他们的工钱,这些是不是都要银子?”
流民议论纷纷,很快就理解了。
就像村里收了流民,不可能让村里出钱安置。
“如果没有银子的,只要出示户册,愿意落籍的,可以免五两入城费。”
解释了一通,又抓了几个煽动民意的刺头,流民顿时就安静了。
城门口免了一场流血牺牲。
漆乐山和管鸣善立刻指挥人搭临时住所,施粥,维持秩序,又让城里的商贩把旧物及衣食等物拉到指定地方,任流民挑选。
除了售卖的,考虑到很多流民能走到这,身上已无分文,之前管月娆发动了一批人捐助,也有很多旧衣旧物免费分放。
城门口立刻秩序井然,不少人得了恩惠,对着城楼跪下谢恩。
管月娆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实在是太冷了。
吩咐跟着的人,“让那些监市再挨家挨户走一遍,看能不能再收来一些旧衣旧鞋。”
实在是外头落雪不停,那些流民连遮身的衣裳都没有,脚上连双完好的鞋都没有,实在可怜。
等回了留园,在火盆前烤了半天,整个人才缓了过来。
想了想城楼门上看到的情形,又叫来人,“吩咐四海柜坊掌柜,流民来举借,二两以内不收利钱。以一年为限。”
如意顿了顿,“这,二两也不是小钱,此举一开,万一都举借,到时还不上……”
“还不上,就留下干活抵债。”
“万一没这么活计给他们干呢。”
“怎么没有。地里开荒哪里不要人,还有明年开发碧霞山,也需要不少劳工。再不济还有武门关,全送去养马,铲马粪。”
怎会没有活计,到处都是活计,哪哪都要人。她现在是恨不得多来一些人落籍。
谁家的封地只有两三千人的。
而且那些人还敢跑不成。
不是她吹,落风镇如今内城外城管理严格,还真不一定跑得掉。没有衙门出具的路引,能跑到哪里。
而且她有自信,落籍落风镇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跑。
落风镇终有一天会成为北地重镇,及最繁华的城池之一。
等下晌端阳重午下学,和两个儿子说完话,管月娆便和他们说起今日上城门楼的事。
她并不想把两个儿子养成温室里的花,养得人事不知。这是两个孩子的封地,他们有权知道封地正在发生什么事。
“南边这么乱了吗?”端阳小眉头紧蹙。
“有很多流民?衣裳褴褛,饥肠辘辘?”重午眉目飞扬,跃跃欲试,爱凑热闹的性子又起。
管月娆只觉得好笑,兄弟俩一模一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娘说再多,也不如你们亲眼看过一回。从明天开始,下学的时候你们就上外城楼观察,再跟着镇令和漆统领身边多看多学。”
“是,孩儿谨记。”端阳一板一眼。
“好的娘,明天孩儿就去!”重午应得欢快,眼里带着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