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还算镇静,上前拱拱手很是礼貌道:“今日辛苦大人了,小人已备下酒席,请大人移步。”
周小姐听了这话神情有些慌张,怯怯地叫了一声:“爹。”
周太太脸一沉,忙上前按住周小姐的手,示意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话。
这情形实在尴尬,周小姐忙把头低下,不敢看母亲的脸。
赵靖怕周小姐心里不快,故意当着周老爷夫妻的面轻轻拉住周小姐的手,笑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这一下,算是把两人的关系挑明了。
周小姐偷眼看母亲吃惊又隐忍的模样,心里竟觉得甜丝丝的,也不敢回赵靖的话,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周太太在这里,赵靖到底不敢太放肆,便松了周小姐的手,同周老爷出去了。
等赵靖和周老爷一走,周小姐连看也不敢看周太太。
她原本以为母亲定然会训斥自己一番,哪想过了好一会,不见周太太出声。
周小姐悄悄抬起头,却见周太太坐在灯下,两眼泛着泪花。
“娘……都是女儿的不是。”周小姐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磕头请罪
周太太忙按住周小姐,拭泪道:“事到如今,娘不怪你。娘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嫁给赵靖?”
周小姐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直视着母亲的脸,用力点了点头。
周太太长叹一口气,无奈摇头道:“冤孽啊,冤孽。”
周小姐拉住母亲的手,劝道:“母亲,要是没有赵靖,说不定当日女儿就被贼人糟蹋了,是他……”
周太太打断道:“我知道他于你、于我们家有大恩,可这是两码事!我们可以给他钱,你爹也帮他做了不少事,难道这些都不能报恩?非要把我唯一的亲生女儿嫁给他?”
说到这里,周太太咬着后槽牙道:“他家里可是还有两个妻室的,你嫁过去……那算什么事?”
周小姐听了这话,也羞得脸红,她没细想过这些,也不敢想,只喃喃道:“男人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爹当年不是也娶了……”
周太太微恼道:“那是因为周家没儿子,难道他赵家……”
话说到这里,她噎住了,赵家好像也没儿子。
周小姐觉得母亲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像是咒赵靖似的,忙道:“娘,你知道的,女儿脚……脚也被他碰了,身子也被他碰了……”
周太太听不下去,半晌才缓过来一口气,颓然道:“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娘只希望你以后过得好。”
周小姐知道母亲说这话算是同意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一下扑进周太太怀里,抱着她撒娇道:“有娘和爹给我做靠山,我一定会过得好的。”
周太太慈爱地抚摸着周小姐的长发,嘴上却是怨气未消:“你爹现在是他的部属,哪能给你做靠山。”
周小姐摇头道:“才不是,他可离不开爹。”
前院,桌上摆满珍馐,旁边又有两个小优唱曲,可是周老爷和赵靖的心思都不在这些上。
两个男人沉默不语,只是对酌。
酒至半酣,赵靖忽然站起来离席,朝周老爷恭敬作了一揖。
若是往日,周老爷断然不敢受赵靖这一礼,只是今日,他却是不得不受。
赵靖见周老爷端坐着受了自己一礼,便知事情成了七八分,遂让丫鬟取新酒杯倒了一杯酒,奉给周老爷。
“周老爷,赵某仰慕令嫒已久。”
即使在心中早已预演过千百遍这样的场景,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周老爷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用力握着手里的酒杯,十分不甘道:“赵大人,我知道你乃当世豪杰,我女儿嫁给你,原是高攀了。可是……唉!”
他仰起脖子把手里的酒全喝了,才一脸严肃道:“事已至此,周某别无所求,只求今后大人待萦怀与宋家二位夫人一般。”
赵靖闻言心里大喜,急忙道:“周老爷放心,你若让我待小姐与秀娥翠娥不同,我倒是为难,若让我对她们一视同仁,自是应该!”
周老爷带着酒气睨了赵靖一眼,道:“赵大人,不是周某夸口,小女娇生惯养,被我夫妻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锦绣堆里出落成人的。比你那两位夫人,岂有不如的地方?”
说话间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絮絮道:“唉,命里的劫数,劫数。”
待他自饮一杯,赵靖把自己手里的酒往前递了递。
周老爷虽心里百般不情愿,还是接过来小抿了一口。
这一小口,便算是答应了。
赵靖笑道:“我明天就请媒人来下定,一应礼数和需要的东西,都听周老爷定夺。”
周老爷请赵靖坐下,摆了摆手道:“只要礼数到了就行,我家不要什么重礼。”
赵靖替他把盏,正色道:“话虽如此,可是能娶到周小姐是赵某的福气,自是不能含糊。”
周老爷听赵靖语气真诚,便道:“大人,刚才我说的并不是气话。这两年不太平,人祸天灾接踵而至。大人作为百姓的表率,朝廷任命的父母官,不宜在这个时候太过奢靡出风头。”
“我家世代提倡节俭,也不是那爱慕虚荣的人家,只要礼数周全即可。”
赵靖听周老爷这么说,感慨道:“倒是我小看了周家,该自罚一杯。”
说完,自斟满一杯,一口气干了。
两人原本心里便是欣赏彼此,是个忘年交,现在捅穿了那层窗户纸,变成了翁婿,更觉得对方亲切了。
不知不觉到了二更天,周太太问起丫鬟,知道赵靖和周老爷还在前院喝酒。
她因担心周老爷,便悄悄挑了灯笼来看,结果便看到两人嬉笑着,彼此敬酒。
昏黄的烛火下,两人都是面红耳赤,旁边堆着七八个空酒坛。
周太太训了伺候斟酒的丫鬟两句,上前好歹扶起周老爷,劝道:“老爷,不能再喝了,赵大人也不能再喝了。”
周老爷这会已经醉了,瞪着大眼珠子梗着脖子叫道:“什么赵大人!他是我女婿!我半个儿子!不行,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倒酒!倒酒!不能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