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庭叶明显感觉自己的灵力如潺潺细流般不断消逝,气息愈发微弱。他心里清楚,这八成是之前与荒书强制解除标记带来的恶果,直接导致修为大幅下降。
如今,他就连用灵力掩盖另一只瞎眼都做不到了,那只黯淡无神的白色眼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外,显得格外突兀。
以往,凭借着灵力,他还能勉强遮掩一二,可现在却无能为力。
庭叶心里估算着,想要恢复灵力,恐怕得耗费漫长的时间,也许是数月,甚至数年,这让他满心忧虑。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庭叶特意寻来一个莲花形状的白色眼罩。
这眼罩制作得十分精巧,花瓣的纹理细腻清晰,边缘还绣着一圈淡淡的金银丝,在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微光。当他戴上眼罩时,那眼罩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青眼,只留下另一只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虽说他那双眼睛,一只是清澈的淡绿色,另一只是被眼罩遮住的白色,颜色不同本有着别样的美感,可终究还是有些怪异,戴上眼罩后,总归是看着更顺眼些。
戴上眼罩的庭叶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轻轻叹了口气。
这眼罩虽能遮住眼睛的缺陷,却遮不住他心中的愁绪。
他不禁想起与荒书的过往,那些甜蜜与争吵,信任与背叛,如今再看看这微薄的灵力。但他也清楚,生活还得继续,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能慢慢治愈这一切伤痛,让他的灵力早日恢复。
……
店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斑驳光影。
庭叶坐在柜台后,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算着账单。他的面前摊着账本,纤细的手指握着毛笔,不时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眉头轻蹙,眼神中透着认真与专注,丝毫没有被店内的嘈杂所干扰。
另一边,秦阗正热情地招待着客人。他满脸笑意,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带着客人在摆满古董的货架间穿梭。
“您瞧瞧这件,这可是前朝的物件,工艺精湛,保存得也相当完好,摆在您府上,那格调一下子就上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拿起一件古董,小心翼翼地展示给客人看,动作娴熟又稳重。
秦阗不仅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在做饭上更是独具才华。
平日里,他总能变着法儿地做出一桌桌美味佳肴,让大家赞不绝口。
而在招待客人方面,他那张嘴就像抹了蜜似的,说出的话让客人心里格外舒坦,常常逗得客人们眉开眼笑。
虽说如今三十多岁的他,因为前些年吸收了庭叶给的妖气得以续命,不然按照正常年纪,他都五六十岁了。
秦阗肤色黝黑,长相平凡,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神情。他从未想过找个合适的人成家过日子,在他心里,只要能在庭叶身边,尽心尽力地帮忙,把店里的大小事务处理好,这样的一辈子便已足够。他觉得,能在这“古韵轩”里,陪着庭叶一起度过漫长岁月,就是最有价值的人生,此生也算无悔了。
说到这里,店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秦阗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却依旧迅速调整状态,满脸堆笑地迎向新来的客人。
来者是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眼神在店内的古董上快速扫过,带着几分挑剔与审视。
秦阗立马快步上前,恭敬地说道:“客官,您里边请!小店虽不大,但这每一件古董可都是精心搜罗来的,保管有您瞧得上眼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将男子引到一个摆满精美瓷器的货架前。
男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一个青花瓷瓶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秦阗眼尖,立刻拿起花瓶,双手稳稳地递到男子面前,热情介绍道:“客官,您可真是好眼光!这青花瓷瓶,是出自名家之手,您看这釉色,温润细腻,图案绘制得栩栩如生,线条流畅自然,在市面上可不多见呐!”
男子接过花瓶,仔细端详起来,时不时轻轻转动,查看瓶身的每一处细节。
此时,庭叶抬起头,目光在男子身上停留片刻,又继续低头算账。他虽专注于账目,但也时刻留意着店内的动静,以防有什么突发状况。
秦阗则始终陪着男子,耐心解答着对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从花瓶的年代背景,到制作工艺,再到其收藏价值,说得头头是道。
男子听着秦阗的讲解,脸上的神情渐渐从最初的挑剔转为认可,最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嗯,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意思。这花瓶我要了,给我包起来吧。”
秦阗一听,笑得更灿烂了,忙不迭地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仔细包好!”他手脚麻利地取来包装纸和盒子,小心翼翼地将花瓶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又熟练。
包好花瓶后,秦阗陪着男子来到柜台结账。
庭叶抬起头,快速核算好价格,礼貌地报出数目。
男子付完钱后,接过花瓶,又看了看店内,似乎还想再逛逛。
秦阗见状,立刻跟上,准备继续为他介绍其他古董,那热情的模样,像是永远不知疲倦。
……
晚上,店内的客人都已散去,大堂里安静下来,只有昏黄的灯光在轻轻摇曳。
秦阗默默打扫着大堂,他手持扫帚,一下一下仔细地清扫着地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上的碎屑和灰尘在他的努力下逐渐聚拢,再被扫进簸箕。
庭叶站在柜台前,专注地算着账单。他的身旁堆满了账本,灯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认真的神情。他的手指在算盘上快速拨弄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睛紧紧盯着账本上的数字,偶尔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荒书与沅回来了。他们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跑腿,负责送那些珍贵的古董,此刻两人都带着些许疲惫。
沅刚进门,眼睛一转,坏心思就冒了出来,故意伸脚绊了一下荒书。
荒书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稳住身形后,刚要张嘴骂沅,目光却突然落在庭叶戴的单眼罩上。
荒书瞬间把要骂人的话咽了回去,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关切。他立刻快步凑了上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庭叶的眼罩,语气里带着焦急与担忧:“庭叶,你这眼睛怎么回事?怎么戴起眼罩了?”说着,他伸手想要触碰眼罩,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庭叶。
庭叶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烦躁:“别问了,没什么大事。”
荒书看着庭叶的神色,知道他此刻不想谈论此事,虽满心担忧,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沅看到荒书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在安静的店里格外突兀。他一边笑一边调侃:“哟,你也有今天,平日里不是挺厉害的嘛!”
荒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碍于庭叶在一旁,又不敢真的发作,只能把这口气憋在心里,暗暗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沅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脸上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凑到庭叶身边,嬉皮笑脸地问:“阿叶,今天我可没少跑腿,这报酬是不是该给我啦?”
庭叶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从柜台下面拿出一袋铜钱,递给沅,说道:“就知道你惦记着,给你。”
沅乐呵地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一边把钱袋往怀里塞,一边心里盘算着:“这么多钱,能给依清雪买不少好东西呢,她会喜欢什么呢?是漂亮的发簪,还是香甜的糕点?”
沅一想到依清雪收到礼物后可能出现的惊喜表情,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甜滋滋,迫不及待地坐到旁边,顺手捏起点心吃了起来,边吃边沉浸在甜蜜的想象里。
他时而托腮发呆,时而嘴角上扬,仿佛已经看到依清雪笑意盈盈的样子。
这边荒书见沅拿到报酬,也快步凑到庭叶旁边,厚着脸皮问:“庭叶,我今天可没少出力,我的那份呢?”
庭叶以为他要钱,顺手从抽屉摸出一袋铜钱递过去。
荒书却没有伸手接,只是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暗示想要个特别的“奖励”。
庭叶看到他这动作,顿时皱起了眉,脸上写满了嫌弃与抗拒。
荒书一看这情形,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怕是要落空,担心再惹庭叶不快,赶紧收起铜钱,灰溜溜地跑到一边。
荒书坐到沅旁边,也捏起点心吃了起来。他看似在吃点心,实则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看向庭叶,心里满是疑惑:庭叶为什么戴了个眼罩?是不是眼睛受伤了?还是说为了遮住那只瞎了的眼睛?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搅得他心神不宁。
思来想去,荒书决定今晚睡觉前一定要找庭叶问个清楚。他暗暗想着,等会儿找个机会,不管庭叶愿不愿意,都得让他把事情说清楚,不然自己这心里实在不踏实。
……
直到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店中昏黄的灯光依旧亮着。
沅和秦阗先后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楼睡觉,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整个一楼只剩下庭叶和荒书。
庭叶站在古董架前,专注地核算着每一件古董的信息,手中的毛笔不时在纸张上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荒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庭叶忙完。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庭叶身上,却又因庭叶严肃的神情而不敢轻易打扰。
庭叶也注意到荒书一直待在这儿,心里有些无奈,又不想被追问,于是故意放慢动作,磨磨蹭蹭地整理着古董,把本可以很快完成的工作拖了又拖。
他细细检查着古董的细节,反复核对账本上的记录,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荒书强撑着困意,乖乖在旁边坐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可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坚守在原地,也不敢多问一句。
终于,庭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长舒一口气,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荒书见状,立刻来了精神,快步跑到庭叶旁边,眼中满是关切:“阿叶,你快跟我说说,你这眼罩怎么回事啊?我都惦记一晚上了。”
庭叶看着荒书焦急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之前和你强制解除标记,让我修为减弱,灵力不足以盖住这只眼睛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别瞎操心。”
荒书听后,重重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可一定得说。”
荒书虽听闻缘由,一颗悬着的心才刚落下,可好奇心却又冒了头。
他凑近庭叶,双眼紧紧盯着那只眼罩,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嘴里还念叨着:“这眼罩看着倒是精巧,也不知道戴着舒不舒服。”说着,他竟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眼罩的边缘。
或许是动作太急切,一个不小心,手指勾到了眼罩的系带,“唰”的一下,眼罩被扯了下来。
“啊!”庭叶惊呼一声,条件反射般迅速抬起手捂住左眼,身子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与恼怒:“你干什么!”
荒书看着手中的眼罩,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脸上瞬间写满了懊悔与惊恐,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想要把眼罩递还给庭叶,却又不敢往前。
庭叶摇了摇头,没有吭声,眼神中满是躲闪,脚步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躲开荒书探究的目光。
荒书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呆住了,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短暂的沉默后,庭叶一个箭步上前,从荒书手中抢过眼罩,迅速转过身,背对着荒书,双手颤抖着将眼罩重新戴好。
整理好后,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平静地说:“没事了,以后别这么莽撞。”可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荒书愣在原地好一会,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那慌乱的瞬间,待思绪稍稍回神,他望向庭叶的背影,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担心我会看到你的这只眼睛?”
庭叶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僵,依旧没吭声,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躲开荒书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可他的沉默,无疑是默认了荒书的猜测。
荒书见状,心里一揪,往前迈了一步,接着说道:“你的左眼,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见过的啊。那时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现在也一样。”他的语气里满是诚恳,眼睛紧紧盯着庭叶,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庭叶缓缓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吹散:“我知道,可是我觉得很别扭……很丑。现在灵力弱了,这只眼睛总是露出来,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荒书听后,急忙用力摇了摇头,向前跨了一步,急切地说:“我从不认为丑,你的左眼当初为了救我才瞎的。我一直都记得,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在我心里,这只眼睛是勇敢和善良的证明,是你为我付出的代价,怎么会丑呢?”说着,荒书的眼眶微微泛红,眼神里满是真挚与感激。
庭叶微微点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荒书,像是要把他此刻的神情刻进心底。那专注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感动,更有几分探寻真心的意味,盯得荒书心里直发慌。
被庭叶这样看着,荒书有些紧张,忙不迭地开口:“从你为我挡下致命一击,失去左眼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护你一生周全。这只眼睛于你是伤痛,于我却是一辈子的亏欠与羁绊。”
庭叶听闻,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抬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缓缓伸向眼罩,指尖轻勾,眼罩滑落。
荒书一下看直了眼,原本准备好的安慰话全哽在喉咙里。眼前这只眼睛,哪叫丑呀?那简直是美得不可思议呀!
眼白如同纯净的羊脂玉,中央的瞳孔泛着幽邃的蓝,恰似夜幕里最神秘的星辰,散发着独特的光晕。眼眶周围细碎的疤痕,非但没破坏美感,反而像是岁月镌刻下的独特花纹,记录着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
荒书呆立当场,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少年时。那时,他与庭叶初相识,见过这只眼睛几次,可怎么就没发现它如此漂亮呢?是因为当时年少懵懂,还是被日常琐碎蒙蔽了双眼?此刻想来,只觉满心懊悔,竟白白忽视了这份独特的美这么久。
庭叶见荒书突然不吱声了,心猛地一沉,下意识以为荒书是觉得这眼睛丑,只是先前碍于情面才那般说。
这般想着,他的耳根瞬间红透,带着几分羞赧与难堪,动作慌乱地转身,伸手就去捞桌上的眼罩,手指哆嗦着,差点把眼罩碰落在地。
好不容易抓到,便急匆匆往脸上戴,只想赶紧遮住这让他自卑的“缺陷” ,好似这样就能躲开荒书那可能藏着嫌弃的目光。
就在庭叶马上重新戴好眼罩的时候,荒书像是被什么猛地催促,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急切地握住庭叶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
“别戴!阿叶,你听我说,”荒书的声音急促又恳切,双眼牢牢锁住庭叶,“我刚刚不是被吓到,也不是觉得丑,是被你的眼睛美到失语,我从不知道世上竟有这般动人的眼眸。”
他微微喘着气,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从你为我失去左眼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法把你从心里抹去。起初我以为是恩情,可后来才明白,那是爱,是想一直守着你、护着你的心意。”
庭叶抿着唇,睫毛轻颤,依旧不吭声,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怀疑,更多的是被这份直白告白搅乱的无措。
荒书看着这样的庭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随后缓缓凑近,在他的眼旁落下轻轻一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喃喃道:“在我心里,你是最完美的。”
这一吻,让庭叶浑身一僵,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时间仿若凝固,唯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随后缓缓靠在荒书身上,双手不自觉地揪住荒书的衣角。
荒书环抱住庭叶,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头顶,手一下又一下温柔地顺着庭叶的背,安抚着他多年来的委屈与不安。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缱绻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