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枢闻罢青柏之言,面色瞬间沉凝如霜,心中暗自盘算着在这荒凉野外,如何能巧妙避开解鸣与于皎的见面。
他反复思量,却始终寻不到一个既能周全又能隐秘的法子。
一旦行动稍有露骨,难免会引起母亲的警觉,乃至弟弟妹妹们的猜疑,届时,恐怕会将于皎卷入无端猜测的漩涡之中。
沈枢英挺的眉宇轻轻蹙起,尽管满心不愿,却也只得缓步至于皎身后,轻声说道:“夫人,是时候回去用饭了。”
于皎轻轻颔首,应了一声:“好。”
沈枢轻轻执起她的手,眼帘微垂,细心留意着她行走间的步伐,确认她步履稳健,无丝毫异样后,心中的忧虑才悄然散去。他缓缓牵引着她,步伐悠然地迈向庄子深处。
踏入正厅的那一刻,只见下人们正忙而不乱地穿梭其间,一盘盘佳肴被逐一摆上桌面,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这时,沈从灵仿佛一阵欢快的风,从内室翩然而出,脸上洋溢着孩童特有的明媚笑容。
“长兄,嫂嫂,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们错过的可多了呢,解三公子在此间分享了诸多趣闻轶事,把母亲逗得乐不可支。”
沈枢的面容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峻,“是么?想来也是,解三公子去过不少地方,看过的,听说的,都很多。”
于皎暗暗失笑。
这是在说解鸣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沈从灵浑然未觉,仍旧兴高采烈地道:“解三公子还分享了诸多春菜的烹调秘法,今日午时,咱们可真是有口福了呢。”
于皎闻言,眉宇间轻轻颤动,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掠过。
解鸣哪里会知道什么春菜的制作方法。
分明是从前,他们日子艰难的时候,于皎跟外头的百姓学的。那个时候他们几乎吃遍了所有的春菜。
眼下在解鸣的眼中,她就是一个陌生人。
他做这些做什么?
于皎心底有些厌烦。
本以为可以和这个人分道扬镳,从此再无干系。
没想到竟然又纠缠了上来。
于皎随着沈枢步入屋内,屋内一片温馨和谐。解鸣不知何时说了个趣事儿,逗得陶氏开怀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见两人归来,陶氏笑声未歇,亲切地招呼道:“可是骑马回来了?”
沈枢轻声应和,顺势拉着于皎在椅上落了座。
陶氏细细打量着于皎,见她柔弱温婉,宛如一朵娇贵的花,不禁微微蹙眉,轻声责备起沈枢来。
“皎皎毕竟是个柔弱女子,你总是带着她外出骑马,也不怕累着她,或是有个什么闪失!”
沈枢的面容宁静如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母亲请宽心,皎皎既已成为我的夫人,我定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于皎亦轻声附和,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夫君待我极好,母亲大可不必挂怀。”
陶氏闻言,心中的忧虑似乎减轻了几分,轻声道:“如此甚好。”
解鸣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忽而问道:“世子夫人还不会骑马?”
于皎没回答。
沈枢答道:“现在会了。”
解鸣唇边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往昔教授于皎骑术的情景。
世事无常,这一世,陪在她身边,引领她驰骋于马背之上的,已然换作了旁人。
他不禁好奇,在这一世的轮回里,她是否还会如往昔那般,紧贴在马背上,带着几分娇嗔与惊惧地嚷嚷着害怕。
那是少有的,能看到她狼狈模样的时候。
念及此景,解鸣的嘴角不禁又添了几分温柔的弧度,仿佛那遥远的记忆,正温柔地拂过他的心田。
沈枢看着解鸣的样子,莫名觉得刺眼。
正巧,菜上齐了,陶氏招呼着众人落座。
“用完饭,我们也该收拾东西回去了。”
沈从灵失望地“啊”了一声,“这就要回去了?我还没有玩够呢,早知道这里这么好玩,就该多待几日才是!”
京城,那座繁华而又拘谨的城池,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座束缚自由的牢笼。即便身处自家府邸,也得时时刻刻遵循那些繁琐的礼数与规矩。
而此地,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在这里,她可以尽情释放天性,肆意欢笑,奔跑在无垠的快乐之中,无需顾及那些条条框框,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自在与逍遥。
她可以撒开欢了地玩耍。
无拘无束。
沈枢严厉地呵斥道:“书本未曾翻阅几卷,心思却整日飘忽在嬉戏之上!”
沈从灵不满地撅起小嘴,一脸委屈。
解鸣见状,轻声劝解道:“大小姐尚且年幼,贪恋玩耍也是孩童天性使然。”
沈从灵闻言,连忙点头附和,眼中闪过一丝侥幸。
沈枢面色依旧冰冷,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何教导舍妹,乃是我沈家内部之事,就不劳烦解兄费心了。”
解鸣微微一笑,自谦道:“是我多嘴了,还望沈兄勿怪。”
眼见氛围渐显微妙,透出一丝尴尬,陶氏赶忙出面缓和,笑盈盈地道:“解三也是好心,都别说话了,尝尝这些菜。这几道还是解三教厨娘做的呢。”
经陶氏这般一说,众人纷纷动筷,夹起菜肴品尝。
于皎亦不得不随众,筷子刚探入盘中,却敏锐地感觉到对面解鸣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她连敷衍的心思都淡了,索性将菜搁回碗中,轻轻拽了拽沈枢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蚋:
“郎君,我有些闻不惯这菜的气味。”
沈枢自然也将解鸣那灼热的视线收入眼底,心中恼火,恨不得将面前那两碟菜肴一股脑儿地倾倒在解鸣头顶,以泄心头之愤。此刻,于皎的话语如同清风拂过,让沈枢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快慰。
他轻轻将碗碟推向于皎那边,声音低沉而含蓄:“给我就是。”
于皎心领神会,轻巧地将菜肴夹入沈枢碗中。动作虽小,但在那张并不算宽敞的餐桌上,这一举动却如同石子投入湖面,涟漪四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侯府众人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唯独解鸣,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没想到重活一世,变化了的事情太多太多。从前那个和他一起研究春菜吃法,共度难关的于皎不在了。
这一世,她贵为侯府世子夫人,身着华服,口享珍馐,那些曾经共赏的乡野春菜,对她而言,恐怕已是难以下咽。
解鸣目睹此番景象,兴致索然,餐桌上的佳肴也仅仅动了几筷便罢了。
他仍旧如往昔那般,喜爱用欢声笑语逗弄陶氏,使她绽放笑颜。
然而,那双眉之间,却仿佛总有一缕淡淡的忧愁缠绕,挥之不去。
沈韵注意到了解鸣的变化。
她轻轻蹙起黛眉,思绪如细丝般缠绕,缓缓在心头铺展。
解鸣的变化似乎是在嫂嫂将春菜夹给长兄之后。
嫂嫂与长兄,本就是结发夫妻,恩爱有加,此类举动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日常中最平凡不过的温馨画面,并无半分逾越之处。
解鸣为何有此神色上的变化?
莫非?
沈韵心跳得很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思绪纷飞,不敢轻易落下结论。
解鸣对嫂嫂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