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生唇角微扬，却不急着回答。
只是就这么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其瓶身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顶着周沐晴狐疑的目光，许怀生一边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上细腻的云纹，一边故意折磨人似的，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因着如今药性尚浅，用不着寻专门的解毒丹，这最为基础的清灵丹便可化解药性。”
周沐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目光不自觉地被那玉瓶吸引，
只见，许怀生将那玉瓶在掌心轻轻一转，瓶塞应声而开，一缕清洌药香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
“师姐虽贵为药王谷内门翘楚，想要炼制出，区区二品的清灵丹，自然不会是什么难事……”
许怀生顿了顿，忽然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了几分，“可药王谷规矩庞多，若要申请炼制丹药的药材，可是需要上报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炼丹过程繁琐不说，更是声势浩大。”
许怀生指尖轻点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且不说，师姐名声如此之大，会不会有人在旁偷看炼丹过程。
“就算没人偷看，可无论是故意偷偷摸摸炼丹，此类可疑行径，还是炼出来的丹药平白无故少了一颗，都难保不会有人询问。
“况且，师姐也是难以解释，自己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吃这种专解毒丹的丹药，难免惹人生疑。师姐在内门独占鳌头多年，难保不会有人嫉妒，并且恶意中伤，还是小心些为上。”
周沐晴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许怀生知道自己的话正中要害。
这位药王谷的天之骄女，为了成为谷主亲传弟子，不知回绝了多少长老的橄榄枝。
可如今谷主常年闭关，她不能保证被下了面子的长老，还愿意收他为亲传弟子，更不甘心就此随随便便认了普通的一位长老为师尊。
天赋高超者，自然是心比天高！
故而，如今的周沐晴想必是最不甘心、也最惶恐跌落神坛的那一个。
否则，若是当真心高气傲者，药尘子也不会将其推来“赠予”自己。
许怀生将玉瓶轻轻推向周沐晴，在案几上发出“哗啦”的一声轻响。
他太清楚这类人的软肋——越是高处不胜寒，越怕一朝跌落。
而此刻，他手中的解药，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哪怕他并不可信，周沐晴也不得不信，毕竟，她已然是无人可信。
“还是说师姐以为……\"许怀生突然压低声音，放下了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被你压了一头的同门，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吗？\"
“好。”周沐晴终于咬牙道，“我答应你。但你要发誓，事后保我性命。”
许怀生满意地点头，却是一点没提发誓的事情，而是将原本已经推到周沐晴面前的玉瓶，拿了后又直接抛给她。
见周沐晴仓皇接住药瓶，思绪被自己打乱后，才直接问道：“现在，告诉我药王谷内部的情况。谷主与大长老药尘子，到底谁掌实权？”
周沐晴接过丹药，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表面上是谷主掌权，但实际上……因为谷主闭关多年，很少过问俗务，所以，药王谷七成以上的长老都听命于大长老。”
许怀生若有所思：“难怪药尘子敢如此肆无忌惮。”
左右，这问题只是用来断掉周沐晴的思绪的，自然，话音刚落，许怀生就站了起来，强行转移话题道：“行了，时候不早了，走吧师姐。”
周沐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迅速整理好衣襟，将清灵丹小心藏入贴身的暗袋，又取出一方铜镜，仔细调整着表情。
毕竟，她被许怀生三番两次的惊吓、威胁，如今的面色定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镜中的美人很快换上了一副志得意满的神色，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倨傲。
周沐晴整理好仪容，深吸一口气，看向许怀生，后者正闭目调息，血迹被他用绢帕轻轻拭去，只留下一个恰到好处的苍白脸色。
“如何？”她转身问道，声音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高傲。
“走吧。”许怀生睁开眼，没有评价，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师姐可别演砸了。”
周沐晴深吸一口气，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将心中翻涌的不安强压下去，有些紧张地又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确保每一根发丝都恰到好处地彰显着她的傲气。
推门而出的瞬间，她挺直了脊背，下颌微抬，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药王谷天才。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药王谷曲折的回廊，沿途弟子纷纷侧目。
周沐晴步履从容，衣袂翻飞间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
而许怀生则是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半步，那副乖巧得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副被“控制”的模样，活像个被驯服的傀儡。
更不必提其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了。
沿途遇见的弟子们见此，不由得纷纷驻足，惊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
有弟子甚至忍不住低声询问道：“周师姐这是……”
难不成这个才刚得了药王令，狠狠出了把风头的家伙，命不久矣了？
周沐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给他们，声音更是冷得像淬了冰：“大长老要的人，我只是负责带过去。”
她刻意在“大长老”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那弟子闻言，顿时噤声，不敢多问。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药尘子居住的“百草轩”已近在眼前。
许怀生暗中观察着这座雕梁画栋的院落，只见院门紧闭，门前两名青衣童子垂手侍立，见到二人立即躬身行礼。
“周师姐，许师兄，”童子声音恭敬，“大长老此刻不在院中。”
周沐晴眉头微蹙，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不在？那我便在门外等候吧。”
不应该啊，和李掌门谈话，竟是能谈这么久么？
就在二人候在门口半个时辰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那笑声中气十足，在幽静的药王谷中格外清晰。
只见药尘子手上拿着一本玉简，踏着轻快的步伐而来，宽大的道袍随风飘动，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他显然心情极佳，整个人容光焕发，连脚步都比平日轻快几分。
许怀生耳尖微动，立即垂下眼帘，让眼神变得涣散无神。
他暗中运转功法，脚步虚浮踉跄，整个人摇摇欲坠，活像个被摄去魂魄的傀儡。
周沐晴会意，立刻配合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大长老。”周沐晴声音清冷，“人带来了。”
药尘子闻言猛地抬头，在见到二人时明显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尤其是，当他看清许怀生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更是瞳孔骤然收缩，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手中的玉简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坏了！药尘子心中警铃大作！
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蠢事啊！
他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暗中吩咐周沐晴用醉仙引控制许怀生的事。
可现在……
他脑海中闪过李哲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
“你……”药尘子在二人之间来回看着，似乎连眼珠子都不知道放哪儿，声音更是像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干涩得不成调。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算了，先进来，进来……”
说话间，他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掉落的玉简，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这可是李哲方才随手点拨的“九转金丹炼制之法”！
若是弄丢了，他怕是要悔青肠子。
“你……\"药尘子才站起来，见着二人未动，便就又是手足无措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愈发干涩。
咋回事？
“你们怎么……”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先进来吧。”
说罢，他几乎是半推半搡地将二人迎进屋内，动作慌乱得连门槛都差点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