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很顺利,赵元溪在邯郸休息了一阵,同时将琦玉也带了回去。
路过易阳县时,易阳县令毛亨出城迎接。
“此番只是途径易阳,毛县令不必执那些繁文缛节,天色渐晚,我等得在此留宿,倒是多有叨扰。”赵元溪还记得这位毛县令,若非他当初谏言,或许她还真不太会在乎这些散落在邯郸附近的流民。
毛亨行至舆前,作揖行礼道,“太后一路辛苦,今日亲临此处,实乃我易阳之幸,只是寒舍鄙漏,恐有照顾不周之处,烦请太后娘娘见谅。”
赵元溪笑着道,“不用如此紧张,我这一路岩穴破庙也不是没有住过,你那府衙再简陋,也有片瓦遮身。”
这一路上,遇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找个山洞或者破庙,再不济那就只能就地安营,只有到了城镇才能好好休息一会。
尤其是这一路崎岖的很,远不如秦国的那些驰道,这一路上简直是对她身体素质的严峻考验。
易阳算是邯郸的大县,人口有十几万之多,接连的战乱和灾荒对易阳连番的打击,但经过这小半年的重整,民众好在已经安定下来,虽不能说富裕,但至少饿死街头的人没有出现过。
赵元溪对他的工作能力表示认可。
毛亨闻言身形微晃,神色恭敬,“臣竟不知太后娘娘受此等劳苦,臣实有愧!”
“我可没有同你抱怨的意思。”赵元溪摆摆手,她现在可是上门蹭饭的,哪有为难主人家的道理。
“是是是,太后娘娘请进。”
赵元溪跟着毛亨进了县衙,见他身侧的少年时不时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她是哪里看上去很奇怪吗?还是说他认识自己?
吃饭的时候,赵元溪才知晓少年名字为毛苌,一些杂乱的记忆浮现出来,毛亨!毛苌!
史书记载,秦始皇焚书之时,毛亨携带着《诗》逃亡,后传给毛苌,《毛诗》得以流传下来,现存的《诗经》就是以《毛诗》为基础,经后世不断补充注释后而成。
正巧碰上赵元溪探究的眼神,毛苌吓得慌张收回视线,老实地垂下脑袋,不敢再往上多看一眼。
毛亨对于自己这个小侄儿有些无奈,自从听说太后会途径此处,他便昼夜期盼,只等着能一睹这位赵太后的真面目。
今日本不该是他随行,可毛亨拗不过他,只能将他带过来,不曾想他竟如此失礼。
“稚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太后娘娘恕罪。”毛亨连忙替他解释。
赵元溪含笑道,“无妨。”
这可是为往圣继绝学的两位大家,多看她几眼算什么失礼,赵元溪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将他们两人带回咸阳,不过想到去了咸阳似乎也没有毛亨适宜的位置,留着这里反而能护得一方太平,便又暂且打消了这个想法。
凭毛亨的资质,只要不出意外,来日成一方郡守也不是不可能,倒是毛苌年纪尚轻,或还有另一番可为。
“既是毛县令亲侄,想来也是通读诗书。”
“不敢,小侄不过读了些杂学,实在算不得什么。”
赵元溪瞧着毛苌面上似有不服,心中不免想笑,“县令过谦了,你来说说你都读过什么书?”
毛苌见终于能让他说话了,立马起身作揖,“小人不敢称通读诗书,但这《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三传,此外凡儒家之典籍,小人皆有涉猎。”
“不错!”赵元溪笑着点头,越看越满意。
毛亨不方便带走,但这毛苌她若是不带回咸阳,实在有些浪费上天让她在这里与他相见了。
“我身边缺些编书的人,你可愿意同我去咸阳?”
毛苌面色顿时僵住,慌张地看向自己的叔父,脸上却也隐隐带着几分欣喜。
毛亨叹气,“小侄哪里能担得起编书重任,这些东西,他不过只学了些皮毛,让他去编书,恐会误了太后的大事。”
被婉拒了么!赵元溪有些错愕,她很少这么被人拒绝。
人家长辈都不同意,她不好再勉强,只是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
毛苌道:“我可以,不会的我可以学!”
毛亨皱眉,脸上依旧是不同意。
赵元溪瞧出来了,毛亨不放心他这个小侄儿,外出闯荡,但是毛苌显然觉得自己可以应对外面的风浪了。
她轻笑道,“毛县令不必担心,令侄我瞧着是个聪慧的,更何况我那里也不是什么虎狼窝,伤不了他,若他当真胜任不了,我到时候也定会派人将他安全送回来,不会让他损伤一分一毫。”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这个侄儿从未出过远门,又自小被臣纵容着,行事莽撞,臣担心他不能适应这咸阳的生活。”
赵元溪看向毛苌,抬头示意,“你说呢?”
“我——我想去。”他低着头不敢看毛亨。
毛亨闭了闭眼,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既如此,你得万事听太后的话,不可肆意妄为。”
咸阳可不是普通人能待得住的,他如今不过区区一县令,尚且自顾不暇,毛苌到了那里唯一能指望的人那便只有这位赵太后。
毛亨无奈,但他自知拦不住自己的侄儿,只能多加叮嘱。
“叔父,您放心吧!”毛苌拍着胸脯保证,两眼透着光亮。
赵元溪瞧着他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敲定了明日出发的时辰,赵元溪用过晚膳之后,便在仆从的带领下去了卧房休息。
另一边的院落里,毛亨拿着戒尺狠打毛苌手心,“不听我令私自做主,你可知错?”
毛苌略有些不服,“可太后问话,难道我还能说等回去跟您商量后,再答复她吗?”
“你年纪尚幼,不知其中凶险,咸阳实乃虎狼之地,六国之人齐聚,能有你什么事?若是惹了什么人,你当真以为赵太后真能护你?”
“太后令我去编书,我怎会惹事?叔父,你知道我的,我向来不会主动去招惹是非,若是是非找上了我,那我也不可能站着挨打,打不过我还不能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