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刘贵、赵全三个总管还在卫国公田庄的客厅里急得转圈;
八仙桌上的茶杯换了六七茬,却没讨论出半分章程。
王福搓着手:“金陵那边再没消息,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刘贵叹着气,手指抠着桌角的木纹:“能怎么办?跑也跑不了,打也更别想……”
赵全脸色本来就白,这会儿更是没了血色,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擦冷汗。
门外突然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
一个家丁跌跌撞撞冲进来,左边的鞋子跑丢了;
裤腿上沾着泥和草屑,膝盖处还磨破了个洞,露出渗血的皮肉。
他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
“管、管事!不好啦!外面……外面全是燕山军!黑甲!”
“他们这次不是路过!是来围庄的!
领头的将军让咱们赶紧打开大门,把粮仓里的粮食、库房里的金银统统都交出来!”
“还说……还说要是敢拦着,等他们攻破庄子,就要鸡犬不留啊!”
这话一出口,三个总管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的血仿佛瞬间被抽干。
王福手里端着的青瓷茶杯“哐当”一声掉在青石板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裤脚,他却没半点知觉;
刘贵腿一软,身子晃了晃,赶紧扶住旁边的椅子靠背才没摔倒,手指把木头扶手攥得发白;
赵全更是嘴唇发抖,牙齿“咯咯”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发闷,像有块大石头压着。
“快!快去庄门口上高台看看!”
王福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率先往庄子外墙的了望台跑。
刘贵和赵全也顾不上体面,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
爬上高台,三个总管扒着木质栏杆往下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庄子外一群穿着黑色布面甲的燕山军骑兵;
已经把卫国公的田庄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布面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马蹄时不时刨着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
有的骑兵手里扛着丈二长枪,枪尖磨得锃亮,泛着慑人的寒光;
有的则搭着牛角弓,箭囊里的狼牙箭露出半截,箭弦半拉,手指扣在弦上。
正门方向,一个骑着通体棕色战马的将领格外显眼,正是阿速台。
他穿着比普通士兵防护更完备的黑色镶边布面甲;
腰间挂着一柄弯刀,手里握着马鞭,时不时轻轻敲着马镫。
他勒住马,操着一口熟练却带着草原腔调的汉话,对着高台上的三人高声大喊:
“我们是奉定北侯张克大人之令,来金陵清君侧的燕山军!”
“如今朝廷里出了奸臣,蒙蔽圣听,蛊惑陛下跟东狄蛮子议和;
把当年燕京数十万百姓的血债抛在脑后,对得起天下苍生吗?”
“我们今日驻军江北,就是要过江筹措军粮军饷;
好去金陵诛杀奸臣,还天下一个太平!”
“我给尔等两炷香的时间考虑——现在香已经烧过半炷!
再不打开庄门,就当你们跟东狄、跟朝中奸臣勾结!”
“按定北侯的军令,勾结逆贼者,杀无赦!”
“杀!杀!杀!”
身后的燕山军骑兵齐声怒吼,声音像滚雷一样炸响,震得庄内的老树枝叶簌簌发抖,几片枯黄的叶子悠悠落下。
一股浓烈的杀气从骑兵们身上散发出来,直冲云霄,压得庄内的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庄园里临时拼凑的庄兵,本来就都是些没经过训练的仆役,手里握着的木棍、朴刀都在不停发抖。
被这股杀气一冲,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
有的甚至控制不住尿了裤子,液体顺着裤腿往下淌,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闻的骚味。
赵全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骑兵,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怒吼,一口气没上来,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的左嘴角猛地往上一提,右眼却使劲往下耷拉,整个人像突然犯了癫痫;
右边脸颊不停抽搐,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没等旁边的王福伸手扶他,他就“扑通”一声摔下不到一丈的高台上,四肢一抽一抽的翻着白眼,嘴里“呵-呵-呵”的吸气声。
王福硬着头皮,扶着高台冰凉的木质栏杆,颤声朝着下面求饶:
“燕、燕山军的爷爷们!我们护国公府跟定北侯大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
“如今定北侯的军队有需要,我们自然不敢推辞,愿意奉上粮食金银!
您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退兵,我们几个庄子连夜凑五千石粮食、三千两银子;
明日天一亮就送到和县的军营去!不劳爷爷们亲自动手,省得累了您!”
他心里估计:一点不交,燕山军肯定不答应;
可交太多,回头护国公问罪,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
五千石粮食、三千两银子,不多不少,先稳住对方再说,说不定还能拖延点时间,等金陵那边的消息。
阿速台听了这话,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五千石?好大的手笔!王总管倒是会算账啊!”
“可老子不是来要饭的!不需要你‘给’;
我数到十,要么你们自己打开庄门,要么我们就用马蹄踏开!”
王福急了,赶紧抬出护国公的名头,希望能震慑住对方:
“别啊爷爷!
我们卫国公府是大魏顶尖的勋贵,跟定北侯大人同朝为官;
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咱们都是为了大魏,何苦相煎太急?”
“您今日要是毁了护国公的庄子、劫掠了粮银;
他日朝廷追究起来,定北侯大人恐也难逃责罚啊!”
阿速台根本不吃这一套,不紧不慢地开口数数:
“一!”
“二!”
“........”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数一个字,身后的燕山军骑兵就齐声怒吼一声;
杀气一层叠一层,像潮水一样往庄内涌,压得庄内的人连头都不敢抬。
王福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进脖子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护国公的面子在燕山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朝廷大军被灭,一个勋贵的名头,又能吓住谁?
等阿速台数到“八”的时候,王福再也不敢赌了,生怕下一秒燕山军就会冲进来。
他慌忙朝着下面大喊:“开!开庄门!快把庄门打开!!”
庄内的家丁仆役早就吓破了胆,一听这话,赶紧丢掉手里的烧火棍、朴刀;
有的甚至把兵器往地上一扔,就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脑袋埋得低低的,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被燕山军注意到。
沉重的庄门“嘎吱嘎吱”地被拉开,阿速台带着十骑燕山军浩浩荡荡地进了庄。
他扫了一眼院子里蹲在地上的人,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刘贵身上,衣服的料子不是下人;
问清两人身份。
又看了看被抬到一边、还在抽搐的赵全:“哦?还有两个“贵人”在这儿‘做客’?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正好,一锅烩!”
他当即下令:“分出两百骑,带着刘贵去信国公的田庄叫门!”
“记住,叫门不开就直接撞!
不开门就把人头扔进去!”
接着,他看向地上还在一抽一抽、裤裆里满是屎尿的赵全,眼神里满是厌恶,像看一堆垃圾。
拔出马鞍上挂着的弯刀,直接砍了赵全的脑袋。
鲜血“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阿速台踢了踢赵全的尸体,嫌恶地皱了皱眉:
“这废物,活着浪费粮食,死了还脏地方;
拿他的人头去开门,正好省点事,也让里面的人长长记性!”
骑兵们轰然应诺,有人拎着赵全的人头,有人押着浑身发抖的刘贵,朝着另外两个庄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