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烈倾斜的火车上,他们二人正竭力抓住座椅的边缘,奋力向上攀爬。
就在这一幕中,徐凌的腿先动了。
她所在车厢的后半段,已经脱轨并坠入了峡谷。
瞬间,她穿过一节车厢,在眼前的电梯门打开时,猛地扑了进去。
随即,伴随着钢筋被削断的刺耳声响,纪禹琛粗暴地喊道,那发出金属噪音的火车惊险地停了下来。
“别过来,危险!”
那声音尖锐而急切。
与他对视的眼神里,充满了冷静克制却又沸腾的情感。
徐凌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那破了洞的防弹衣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这一片狼藉中,基亚的模样也同样凄惨。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紧贴着如滑梯般倾斜的车厢内壁,与重力抗争,奋力地避开掉落的行李和灭火器,向上攀爬。
徐凌急切地喊道:“快点,快!”
但没有人敢放松。
死去david的对讲机又“滋滋”地响了起来,那不祥的声音在车厢内部回荡。
徐凌的眼睛因惊愕而缓缓睁大。
纪禹琛和基亚所在的车厢,与她所在的列车彻底分离,连接处像线一样被干脆地切断了。
“啊,啊——!”
尖叫声像血块一样凝结在喉咙里。
她的视线一刻也无法从那坠入峡谷的车厢上移开。
乘务人员似乎是切断了车尾,总算保住了剩下的车厢,但徐凌却因巨大的虚脱感而僵在了原地。
但那两个男人,却像是互相配合一般,踩着车厢的边缘纵身一跃,单手抓住了铁轨的边缘,悬挂在半空中。
徐凌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颈。
“哈……哈……”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用晕眩的眼睛低头看着那幽深的山谷。
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徐凌屏住了呼吸。
与宏伟的大自然相比,他们仿佛只是随时会被吞噬的微末存在。
“等等,等等……等等……”
她喘着颤抖的气,咬着发紫的嘴唇。
无论如何,必须帮助他们。
这么高,一点都不可怕。
不可怕。
我连火坑都跑过。
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走到了车厢外,踏上了铁轨。
尽管如此,当看到他们仅靠指尖悬挂在那里的景象时,她的下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拜托……快点……”
就在她稳住重心靠近时,一阵狂风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在他们紧绷的脖颈下,奋力跳动的脉搏呈现出骇人的紫色。
发现她的纪禹琛夹杂着脏话大喊了一声,但那激动的声音很快就被狂风吞没了。
徐凌一脸惊恐,拼命地思考着办法。
必须先把他们一个一个拉上来。
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必须做点什么。
从他们中的一个开始……
是的,从一个开始。
冷静地把一个人拉上来,再合力救另一个人就行了。
但是……
从谁开始——
腹中的内脏一阵翻搅,强烈的眩晕向她袭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伸出了颤抖的手。
“——!”
瞬间发生的事情,徐凌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妈的,不许伸手!”
纪禹琛的威吓声还回荡在耳边。
她艰难伸出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
一只水蛭般的手正死死地拉着她,她的身体惊险地被拽向铁轨外。
冷风刮得脸像要裂开一样疼。
“索妮娅……”
基亚勉强挤出哽咽的声音。
他的眼睛里凝结着震惊与绝望。
看着他受伤的脸,徐凌有些语无伦次。
“不,基亚。不是的,我会把你拉上来的。等一下……”
“但是,先救纪禹琛,对吗?”
她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如果是能让他释怀的借口,她什么都愿意说。
他的眼睛受了伤,情况比你更不稳定。
他的指甲都发白了,快没力气了。
但是,这种话又有什么用呢?
基亚已经受伤了,而且心如死灰。
他甚至没有给她否认的机会。
“……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也必须上来。”
“不用了。”
“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也’,索妮娅。”
“……!”
“看来,我不可能长成一个大人了。”
他笑着,像水鬼一样将她往外拉。
那束缚着他一生的旧日执念,比手铐更痛地刺穿了皮肤。
“就跟我一起走吧。”
“等等,基亚……!”
慌乱的她拼命抵抗,但陷入疯狂的基亚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基亚喘着气,笑得像在哭。
不,是哭得像在笑。
徐凌无力抵抗,上半身被拖了出去,肩膀发出“嘎吱”的声响。
就在她连铁轨栏杆都抓不住的瞬间——
身体做出反应的纪禹琛开始猛地踢向基亚的手腕。
“——妈的!放开她!”
一阵粗鲁的咒骂声传来,两个男人的手指一根根危险地滑脱。
纪禹琛像吸盘一样死死拽住基亚,手背被他无意识地狠狠咬住。
鲜血从齿缝间渗出,他发出痛苦的嘶吼,但即便皮肉被撕开,他也绝不松手。
“你……这……狗娘养的……为什么……一直缠着不放……”
基亚的手终于松开了,徐凌也因力竭而瘫倒。
她半疯半醒地跌坐在铁轨内侧,没有任何感觉,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别回头。”
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将徐凌包裹。
她拼命地集中精神,低头看着神情坚毅的纪禹琛。
但与那令人安心的沉稳声音相反,他的脸上写满了决绝。
从那一刻起,一切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缓慢地流逝。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纪禹琛正在松开抓着铁轨的手。
“教,教官……!”
他用双臂环住基亚的后背,将基亚交叉背着的步枪对准了徐凌。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基亚的手也从铁轨上滑落。
砰,砰——!
擦过她发丝的子弹,精准地射中了两个正从列车外跳出来的特工。
徐凌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坠下铁轨的男人。
一阵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一刻也无法从他们无力坠落的身影上移开视线。
纪禹琛在坠落的过程中,又是,砰,砰——!
再一次,没有失去准头,扣动了扳机。
徐凌在无法控制的巨大惊恐中,听见了纪禹琛急切的呐喊。
“开枪——!”
瞬间,他夺下基亚的枪,挥动手臂,仿佛画出了一道抛物线。
徐凌望着那消失在视野中,无边无际地坠入遥远深谷的他,抓起了落在铁轨上的枪。
在这难以置信的现实中,她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了。
曾经如刀割般呼啸的狂风,此刻也仿佛消失了。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尽管如此,她的身体还是遵从教官最后的指令,本能地行动起来。
徐凌将子弹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从列车上冲出来的人员身上。
每一次扣动扳机,陌生人的心脏和头颅就被洞穿。
尖叫般的枪声不断响起。
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然后离开我。
你不会只留下我一个人消失。
你不可能……
徐凌踉跄着,走进了火车。
她无意中踩过david的尸体,朝着驾驶舱走去。
“……找到她!……至少把尸体带回来!”
“知道了……!”
“……联系备用小组,处理脱轨……”
“我们这边失败了……”
这时,一两个人的动静传来,她麻利地躲了起来。
她紧紧抱着纪禹琛最后扔给她的枪,屏住呼吸。
但那张塌陷下来的脸上,却充满了浓重的哭意。
睫毛模糊地颤抖着,整张脸像波浪一样抽搐。
她无数次用手堵住自己的嘴,但眼泪还是滴落在苍白的手背上。
她睁着血红的双眼,用力拉下了电闸。
不一会儿,车厢内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她像野兽一样冲了进去,能感觉到四处都是慌乱的气息。
直到原本完好无损的座椅被打成碎片,闪动的枪火才终于停止。
只剩下空壳的弹壳在地上堆积如山,直到对讲机里再也没有任何应答。
“……”
无休止的泪水,濡湿了她的下巴。
纪禹琛没有死。
不可能。
他不会再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别丢下我——!
徐凌抢过死去特工手中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头部。
开枪——!
纪禹琛的声音像回声一样,在耳边回荡。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吗?
我,我的人生,还有你的人生,为什么都这么艰难。
都是因为这个吗?
她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
但我不会放弃你。
即使死神把你拖走了。
我,也会再把你找回来。
她那模糊的泪眼中,萌生出强烈的、不容动摇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