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以接受失败和落后的往往是一直以来都成功、胜利、领先的人。
他们早已习惯了成功和胜利,对失败等词语格外陌生,也不想去理解,因为他们会一直成功下去,也会为此付出额外的努力。
一旦品尝到了失败和落后的滋味,感到的不甘和恐惧也会比常人多出一倍。
原本对自己而言理所当然的东西突然之间成了别人的,周围的声音随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后产生“是我的问题吗”“是我懈怠了吗”“是我不如那个人吗”之类的想法,就此被负面情绪淹没,精神承受力稍弱一点的会直接崩溃,稍强的会受到激励,加倍赶上去,唯有极少数会放平心态。
没有人是从小到大就没失败过的,但长时间持续获得成功和胜利,比如连续三年以上,就容易忘记失败的滋味,成为上述人群的一份子。
竞技体育就是争个胜负的领域,上一场获胜的人在下一场就惨败的情况并不少见。
……不过,也有例外存在。
十二岁那年夏天,坂田清志去看了青少年网球大赛,激动万分地等待着那两人的出场。
原作中并未详细提及这次大赛的过程,他只知道最后是幸村精市夺得冠军,真田弦一郎是亚军,赛后两人遇见了手冢国光,真田弦一郎惨败。
能亲眼见到升入国中前的两人,看他们俩的比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见证真田和手冢结下孽缘的一战,提前认识他们……
噢,对了,还要注意选手们的动作和风格,记下可以学习吸收的地方才行。
坂田清志准备好纸笔,紧盯着场上第一组选手,随时准备着记录。
大赛分了几个场地,他确认过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的组别和次序,先赶来了幸村精市所在的组别。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坂田清志同时做了个深呼吸,按下激动的心情,集中注意力观察双方选手的一举一动,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逐渐冷静了下来。
待到幸村精市终于出场,坂田清志动作一顿,心跳加快了些许。
来了……!
他事先拜托了爱音在视野良好的地方帮忙录像,记录下这珍贵的场景,防止遗漏了什么细节。不需要拍到脸,能看清楚动作就行。
他们兵分两路,既不耽误观察笔记,也能带回录像。
幸村精市一上场,坂田清志就听见了周围议论的声音,依稀可以听见“神之子”“未尝一败”之类的评价。
未尝一败么……
坂田清志看着场上那个长相清秀,看起来略像女孩子的稚嫩男生,看他无形之中给对手带来心理压力,不论局势是好是坏都不曾动摇,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微笑,一次次轻松取胜,在全场的欢呼声中展现胜利者的姿态。
除却给对手施加的压力,幸村精市的网球是极其简单朴实的,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把基础练到了极致,搭配上出色的球感、身体素质和判断能力,最终“未尝一败”。
比赛开始前蠢蠢欲动的坂田清志,在真正看过幸村精市的比赛后反倒格外冷静,甚至比先前观察其他选手时更为冷静。
他们之间存在差距。
现在的自己还远远不够。
距离幸村精市下一场比赛还有点时间,坂田清志打电话联系坂田爱音,两人一起去了真田弦一郎那边的场地,再次兵分两路。
相较于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的攻势更为猛烈,有着不输中学生的韧性,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强大选手。
因参加人数不少,大赛会持续三天,坂田兄妹就这样分工合作了两天,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天。
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在决赛上相遇,兄妹俩也总算不用两头跑了。
“你这么关注那两个人,为什么不去和他们认识认识?”
决赛前一天晚上,坂田爱音问道。
“虽然他们俩身边总是围满了人,不太容易,可总有机会逮到没人的时候的。”
坂田清志摇摇头,“还不是时候。现在的我没有资格接近他们,他们也没有理由和我交朋友。”
想认识他们的人何其多,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法奢求现在就能与他们结识——说不定连互通姓名都做不到,只是打个照面就被无视了。
没参加任何比赛的坂田清志,对那两人而言无异于一介路人。
重要的第一次对话,就留到之后进入立海大,进入正选之列吧。
等到了那时,他会强大到足以站在他们身边,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他们的同伴,让“坂田清志”这个名字在他们心中拥有难以忽视的分量。
比赛开始,本次大赛中备受瞩目的两人在球场上展开较量。
他们对彼此知根知底,明白对方会如何行动,照理说会是一场苦战,可幸村精市肉眼可见地迅速占了上风,一如他先前的比赛,这次也赢得无比轻松。
真田弦一郎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并未感到失落,微笑着和幸村精市握手,为这场大赛画下了句号。
这时的真田弦一郎在网球上不曾输给幸村精市以外的人,也属于“习惯了胜利”的一员。
正因如此,惨败给突然杀出来的手冢国光的经历才会刻骨铭心,让他将手冢国光视作早晚要打倒的宿敌,之后固执地藏起了阴和雷两张底牌。
而幸村精市一直到国三的全国决赛才第一次尝到了输的滋味——也许小时候也有输过,但自从“神之子”称号出现,胜利于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那时的他是屈辱的吗,就和青少年大赛后输给手冢的真田一样?
或者说,终于遇见了能打败自己的强者,他是愉悦的?
尚未参加过任何比赛的坂田清志暂时想不出来答案。
看着两人站在颁奖台上接过属于他们的荣誉,坂田清志合起笔记本,一向平静的暗金色眼眸当中泛起了涟漪。
放在平时他对争输赢没兴趣,但他想守住立海大的常胜王座,与他们共同实现目标。
要达成那个目标,他需要向上攀登,不断超越自己,也成为对胜利习以为常的一员。
大赛结束,坂田兄妹在附近的球场逗留了一会儿,顺利蹲到了结伴走来的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以及疑似因为走错路而没能赶上比赛的手冢国光。
是的,选手名单上是有手冢国光的名字的,但他没来参加比赛。不知道是记错了时间还是记错了地点,今天才看见他出现。
想到这里,坂田清志沉默了一下。
原作开始的情节是越前走错了路而没赶上比赛,简直就是手冢的翻版。
坂田爱音一手牵着坂田清志,一手拿着妈妈给兄妹俩做的曲奇,边吃边看下边球场莫名开始比赛的两人。
坂田清志手里拿着装曲奇的袋子,她吃完一块就递袋子过去给她。
“戴帽子的完全打不过戴眼镜的呢。”
“嗯。”
“另一个人为什么不和戴眼镜的打啊?”
“可能比起打比赛,更想要观赛吧。”
“唔……”
坂田爱音不大懂网球,没什么感想,只是漫不经心地吃着饼干,陪坂田清志看着他们。
真田弦一郎输掉了比赛,坂田清志看够了,就拉着坂田爱音离开了那里。
他们离得比较远,看不清球场中三人的样貌,那三人也并未特别留意他们,只当是驻足观赛的路人。
坂田清志找长椅坐下来记录刚才观察到的信息,坂田爱音吃够了曲奇,就绑好袋口,从他口袋里顺走手帕擦手,而后抬头看着云发呆,等他写完。
不多时,坂田清志记好了笔记,和坂田爱音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
坂田爱音是在距离看台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录的比赛,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周围又总是围满了人,她就全程没看清两人的长相,所以没立刻认出网球部里率先和坂田清志搭话的就是他们俩,是后来听说了名字才想起来。
“当时就和他们接触多好啊。”
听见坂田爱音的话,坂田清志笑了一下。
“那样怎么给他们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呢?”
他私心里希望和他们的第一次对话是特别的、对等的,而不是冉冉升起的网球新星和一介路人之间的无趣寒暄。
“那个戴眼镜的呢?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手冢,青学的手冢国光。是个人才,可惜环境不太行。”
时有粉丝会把手冢、越前等人写进立海大,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环境,也能给立海大减少一个强劲的对手。
坂田清志没那种想法,一来对青学的成员无感,二来觉得这样做不大好,成功概率也不高。
他在意的网球少年就只有那八个人而已,其他人,他都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能帮就帮,绝不逞强。
手冢等人住在东京,他家在神奈川,想说服毫无关系的人转学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功的。他锻炼自己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大费周章地跑去东京劝人家转学?
而且,优秀的人才去良好的环境,水平略差的继续留在糟糕的环境,加剧两极分化,对两个学校而言都说不上好事。
本来青学网球部风气就很糟了,再把称得上核心人物的人才拐走,剩下的幼苗怎么办?
手触及不到的地方爱莫能助,所以就这样维持原状吧,之后有机会、有余力了再帮个忙也不是不行。
“你时不时会去青学晃悠,就是因为他?”
“算是吧。现在我也是网球部正选了,运气好能碰面的话,对方也不会无视我。”
虽然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成功偶遇手冢就是了。
“运气真不好。”
“是啊。”
国一就要结束了还没能遇上,看来手冢的伤没法避免了。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了,注意力全部放回立海大这边吧。
进入立海大之后,坂田清志如愿成为了“习惯了胜利”的一员,并且越是接近两个关键节点就越是害怕失败,在另一个层面上恐惧着输赛。
万幸,立海大的常胜终是保住了,精市的未尝一败战绩也一直维持到了U-17。
“你没发现你从国二开始也是未尝一败吗?也就输给幸村一次,之后再没输过了。”
坂田清志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所以,你害怕输吗?”
老实说,目标达成之后,他就没觉得输赛有什么可怕的了。
立海大这个团体是不会输、不能输的,但如果输的是个人赛,他会坦然接受自己的不足,然后拼了命地追赶上去。
尽了全力还输,只能说明他的火力还远远不够。
要说这是“害怕”,感觉不太准确。
“更像是一种确信吧,确信结果会回应我所做出的努力。”
并不是害怕会输,而是确信会赢。
这种确信将会不断传递下去,激励着一株株幼苗奋发向上,就像从前的他一样。
对胜利习以为常,但始终对失败抱有敬畏之心。
为了不被失败的泥沼吞噬,要流下远超他人的汗水,以狼狈的模样挣扎,从而继续将成功和胜利当成理所当然的结果。
回想着坂田清志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坂田爱音转着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凝视面前空白的画本。
……画下来吧。
才不是因为有点帅。
只是觉得,那样的清志莫名让人移不开眼,仅此而已。
坂田爱音在心底说服了自己,凝神在纸上作画,描绘那个笨蛋网球痴意气风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