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霞光洒落庭院,松影斑驳。张炀立于松下,负手而立,神色清冷如霜。
他传讯召来石头,正式开始指点“星辰炼体诀”的第二段修炼:淬骨。
“淬骨这一关,”张炀声音淡淡,透着一丝肃杀,“乃炼体法门中的险关重劫,比你之前的炼皮、炼血,不知要痛上十倍,危险百倍。若你心生畏惧,现在还可放弃。”
石头皱了皱鼻子,嘿嘿一笑:“师尊,你又在唬我吧?”
张炀并不动怒,只是抬手一拍,子言会意直接抛出一缸漆黑如墨的药液,语气平静如水:
“此物名为‘星髓淬骨汤’,乃以云星兽之骨髓为引,加之数种灵药炼制而成,兼具极寒与极烈之性。可强行逼出你骨髓中的凡尘杂质,重塑根骨。下去泡一刻钟,再上来吐纳呼吸——能活下来,自然就是脱胎换骨。”
石头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子言在一旁看得直笑,却被张炀一句话收回了笑意。
“炼体确实很苦,”张炀语调依旧平淡,“但你若能熬过去,便能凝练出第一处穴窍,拥有与炼气巅峰正面对撞的资本。当年为师可没你这等福缘,只能日日以天雷淬体,将皮、血、肉、骨,一一淬炼,那才叫生不如死。”
他话锋一转,眼中露出一抹莫名笑意:“待你肉身凝出三十六穴窍后,为师还有一门秘术传你,可加快你凝炼穴窍的速度。到那时,你再回头看今日这云星兽髓液,便觉不过是开胃小菜。”
石头狠狠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终是咬牙提起药液,一头扎进石缸药液之中。
张炀望着他沉入缸中的身影,嘴角轻扬,眸中透出一丝欣慰,又似带着某种深意。
他转头望向子言,声音低沉下来:“子言,明日设法将那透露‘昊阳破灵术’的修士的来历摸清楚,如果可靠的话便约出来试探试探。”
子言神色一肃,抱拳道:“属下明白。”
张炀点了点头,子言便躬身退下。
庭院之中,一缕炽热的阳光穿透枝叶,洒在石阶上,如同流金。
张炀站在光影交错之间,目光如刃,遥望远方。
数日后,昭平城南,浮光酒肆。
夜色渐浓,灯火映照下,酒幌随风轻晃,烟雾缭绕中,一楼偏席,一道青衫身影早已静坐。
那人身着青衣,腰悬玉佩,周身气息收敛得几近无迹,若非细察,几如寻常凡人。他举杯慢饮,神色闲淡,唯有指尖轻扣酒盏的节奏,透出几分沉稳老辣之意。
片刻后,子言以“苏莲衣”之名踏入酒肆,环顾四周,目光在青衫人身上一顿,旋即步入偏席,拱手轻道:“道友久候了。”
青衫人微微颔首,语气淡然:“不敢,在下也是方才到此。不知苏仙子约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子言不急作答,先自斟一盏,轻轻与他对饮,才低声笑道:“前些日子道友所言之术,妾身一直惦念于心。贸然相扰,还望莫怪。”
那人目光微动,沉吟片刻,似在权衡利弊,终道:“仙子所言,莫非是那‘昊阳破灵术’?”
子言目光微凝,轻轻颔首:“不错,正是此术。”
青衫人眯了眯眼,语气转冷:“那是晋阳李家之秘传,在下不过是偶有所闻罢了。”
子言轻笑一声,声音柔和却不失锐意:“道友无须自谦。实不相瞒,据妾身所知,道友当是李家中人吧?”
此言一出,青衫道人神色骤变,猛地起身,面带怒色低喝:“苏仙子此言何意?你如何知我身份?”
子言却不慌不忙,抬手赔礼,语气安抚:“李道友莫要动怒。妾身无意冒犯,更无恶意,只是想与道友谈一桩买卖。”
青衫人见她神情坦然,并无敌意,心中微松,缓缓坐下,沉声问道:“不知苏仙子所言生意,是何内容?”
子言却不直接回应,目光如水,直视对方,轻声问道:“李道友,不知你是否真正修习了‘昊阳破灵术’?”
李姓道人眉头紧皱,盯着她片刻,终是沉声答道:“那术,我确实修过。现在,仙子可以说说来意了吧?”
子言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正色开口道:“不瞒李道友,妾身有一位故人,近日不慎身中一种诡异秘术,导致周身灵力被尽数封禁。妾身四处寻法无果,才想起道友曾提及‘昊阳破灵术’,故特地冒昧前来相求。若道友愿出手相助,事成之后,灵石灵物,道友尽管开口,妾身定不吝惜。”
李姓道人听其言辞恳切,心中稍安,隐觉此事应非虚言。神情稍缓,沉吟片刻后道:
“李某出手倒也无妨,只是仙子应知,世间诡术繁复莫测,昊阳破灵术虽有奇效,但未必对所有封印皆可奏功。在下无法保证必能解其术。”
他语音一顿,又正色道:“此外,李某也有一个条件。”
子言闻言,忙道:“愿闻其详。”
李姓道人眼底一抹柔意一闪而过,旋即被严肃神色掩去,低声道:
“李某出手之后,不求金玉灵材,只望苏仙子帮我寻得一味疗愈神魂之伤的丹药,可否?”
子言面露迟疑之色,实则心中暗喜——自家公子所藏之物中,恰有此类丹药。稍作犹豫,她才缓缓开口:
“此类丹药罕有流传,妾身看李道友气息沉稳,神魂无碍,为何需此药?”
李姓道人闻言轻叹一声,道:“既然仙子已识得我李家出身,那李某也不再隐瞒。”
他目光深远,声音低沉:“李某本名李纯阳,乃是晋阳李家家主之次子。当年因与一名散修女子‘若仙’情投意合,执意抗拒家族安排的联姻,便惹得家父不喜,加上兄长暗中作梗,使父亲心生不满,将我逐出李家。”
“我与若仙远离晋阳,隐于昭平。可惜数年前她随友人探访一处前人遗府,神魂受创,虽幸免于难,却自此修为止步,日渐衰微。近年我四处奔走,访遍城中术士药师,只为寻得一线恢复神魂的契机,却始终一无所获。”
子言闻言恍然,心中思绪翻涌:此人竟是李家家主之子,真真假假、虚实难辨。虽话中颇多疑点,比如家主岂会因一女修便将嫡子逐出?但她并未追根究底。
于她而言,只要眼前之人确能施展“昊阳破灵术”,其他便皆可暂置。
念及此处,子言缓缓点头,语气诚然:“李道友果是性情中人。巧得很,那疗伤神魂之药,妾身好友身上恰好持有,名为——‘蕴神丹’。”
“若道友愿施术相助,解开封印,待术成之日,蕴神丹自会双手奉上。”
李纯阳闻言,面露喜色,起身拱手:“如此,多谢苏仙子成全。”
两人对饮数杯,又细细商谈许久,最终约定三日后再会。
之后,子言回返别院,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张炀。
张炀听罢,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依你所言,此人性情刚直,不擅权变。且其所述身世应无虚假,只是后续之事颇为蹊跷。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应是受那名为‘若仙’的女修所惑,否则断不会做出这等愚行。”
子言抬手理了理额前青丝,轻叹一声:“此人重情重义,奈何所托非人。唉……不论如何,只要他能助公子解封,也不枉一番奔走。”
张炀轻笑,眸中却掠过一抹深意:“各人自有因果缘法,我等旁人不好置喙。谁知这背后,又有多少隐脉暗涌。”
两人语毕,便不再多言,静坐品茶,室内一片清寂。
三日后,昭平城东,一处静室之内。
李纯阳负手而立,神情肃然,其前正是盘膝而坐的张炀。子言一袭素衣立于一侧,眉宇微凝,目光中隐有几分复杂。
她开口道:“李道友,这位便是妾身旧识杜预,还请出手,解其封印。”
李纯阳看了她一眼,语气虽平,却多了一分沉稳:“苏仙子放心,李某既应承,自会全力以赴。但此术一旦施展,过程之中万不可受扰。”
子言颔首应道:“妾身明白,一切有劳道友。”
李纯阳收回目光,衣袂鼓荡,法诀掐动间,其掌心浮现出一道金红交织的符文,光芒炽烈,如初阳升空,灼目耀眼。
“昊阳破灵术,起!”
随着一声低喝,整间静室温度骤升,灵气翻滚如潮,一轮赤阳虚影于李纯阳身后缓缓升腾,仿若天地初辟之时的混元烈阳,浩浩荡荡,威压四方。
符文破空而出,瞬息间没入张炀体内。
霎时间,张炀全身剧震,体表浮现出道道幽黑锁链虚影,似蚀骨毒蟒,盘绕经络之间,灵力封禁,宛如冰封千载。
李纯阳眸光一凝,沉声低语:“竟是如此歹毒封印……且施术者修为极高。”
他印诀连变,阳火之力如涌泉般注入,灼灼烈焰化作纯阳之光,欲以炽阳破邪,将封印焚尽。
时间缓缓流逝,静室内灵光流转,热浪翻涌,灵压凝重。
不多时,伴随一声闷响,张炀体表锁链虚影尽数崩解,灵力如洪水决堤,贯通四肢百骸,张炀顿觉周身一轻,面露畅快,长舒一口气。
然而李纯阳却并未放松,眉宇紧蹙,额角渗出细汗,目光凝聚于张炀丹田之处。只见其内,一枚漆黑印记盘踞其中,如魔影噬魂,岿然不动,连昊阳之焰亦难以撼动分毫。
他缓缓收势,闭目调息,片刻后睁眼,眼中多了几分郑重。
“这封印……并非寻常禁术。”他低声道,“此印融合了血祭契咒、锁元禁印与摄灵封脉三道异术,且彼此交缠,极为精妙。李某所修阳法虽能破其表,却难撼其根。若强行攻破,恐伤其本源,丹田俱毁。”
子言闻言神色微变,忙道:“那可还有解法?”
李纯阳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封印未除,然其经脉已通,灵力可借外引之法温养修复,不至于全然废去。至于彻底解除……李某只曾听闻南原浮空山,有一地名曰‘洗灵池’。此池为天地造化,自成一界,内有灵泉可涤万邪、祛百毒。凡受奇术侵染、封印压制者,若能入其泉眼之中,或可破除杜道友身中的诡异邪术。”
张炀闻言,目光微动,转头望向子言,轻声道:“若此地果真存在,或可一试。”
子言点头不语,心念翻涌。
旋即,她取出早备好的玉瓶,双手递出,道:“李道友辛苦了,此丹为蕴神丹还请收下。”
李纯阳略微踌躇,子言见此直接将其塞给李纯阳道“李道友虽然并未彻底破除妾身好友的封印,但也破除了些许,这报酬还请收下。”
后者接过,神识一扫,眉头一展,微笑拱手:“那李某在此多谢了,先告辞了。”
言罢,便化光而去,留下一室余温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