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从门外传来,是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姜隐心头一跳,与余佑安同时扭头,目光齐齐射向门口。
外头传来芳云带着几分急切的斥责声:“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坏东西事小,万一留碎渣子伤着少夫人可怎么好,快收拾干净。”
屋内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警惕,姜隐扬声问道:“芳云,怎么了?”
门帘被“唰”地利落挑起,芳云脚步匆匆进来,福身行礼:“回少夫人,小红送水过来,院子里正化冰雪,湿滑得很,她一时脚滑摔了茶壶。”
姜隐缓缓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抬眼紧盯着芳云追问:“是在院子里摔的?”
芳云一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奴婢一直守在屋子外头,亲眼看着她从院门外进来摔的,看得真真儿的。”
听了这话,姜隐紧绷的心弦才算是松下来,余佑安挥了挥手,芳云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看你,”余佑安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穿她披散在肩头的墨发,带着几分心疼和无奈,“就是心思太重,外头有芳云在,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是干净的。”
今日的姜隐素面朝天,未戴钗环,明明是柔弱可欺的模样,却处处要强,时时操心着府里上下的事。
“好,我知道了,”姜隐只记挂着青州的事上,哪有耐心听他絮叨,忙不迭地催促,“你快说,青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无奈地摇头:“我们找到了当年为你娘接生的稳婆。你娘当时是急产,庄子里的产婆去了别家,正巧有个邻村的稳婆到你们村走亲戚,就搭了把手。”
“之后她回了自己村子,后来姜海派去的人不晓得此中内情,只当作是村里的稳婆给接的生,设局要了那稳婆的命,阴错阳差的,倒叫真正经手的那位躲过了一劫。”
姜隐闻言,心头一阵翻涌。
当真是天要亡姜海,谁能想到当年竟是这样一番际遇,而当时陪伴在母亲身边的祖母,竟也对此事只字不提。
“这事本不会有人察觉,不想就是这般凑巧,你舅父这些年就避难在那个稳婆的村中,闲谈时提起旧事才对上了。”他说着起身去了书房,拿来了她舅父的亲笔信。
姜隐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中是舅父日常琐碎的事情,末了,他提及自己不日便能进京,让她在京中等着。
看了舅父的信,她高兴地一扫多日来的阴郁,脑海中已经开始描绘起与舅父相见的场面。
只是一连等了十日,也没接到青州起程的消息,她心头的喜悦渐渐被担忧取代,忍不住又提笔写了封信寄去青州,急切询问舅父的身子如何了。
舅父的回信没等来,倒是等来了胡氏。
“听说你病了,算算日子都得有一个来月了吧。”胡氏一进了屋,便熟稔地坐到了罗汉榻的另一侧,隔着小几打量着姜隐,“气色确实不大好,不是说风寒吗,怎么还没好?”
姜隐唇角弯起一道浅淡的弧度,手指摩挲着茶盏。
近来她的胃口倒是好了些,或许是腹中那块肉满三个月了,开始换着花样闹腾,总是吃了吐,吐了又觉得饿,便接着吃,如此反复折腾,闹得她连脾气都不好了。
反观身边人倒是越发细心周到,性子也越发温和包容,无论她说什么恼人的话,他们都笑呵呵地顺着她的意。
“其实不是风寒,”姜隐抬眼看,对上胡氏关切的眼神,“是我有孕了,先前月份太浅,才对外说得了风寒。”
胡氏一听,猛地一拍巴掌,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你终于有孩子了。”说着,摆了摆手,“你是不知,外头那起子势利眼每每说起你,便说你子嗣艰难。”
“哼。”胡氏说到此处,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每回听到她们这番话,就恨不得将她们的嘴给缝上。如今好了,总算能堵住她们的嘴了。”
这些闲言碎语姜隐自然有所耳闻,只是她没想到,胡氏为了她的事,还曾与旁人起过争执。
“早前一直没动静,我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呢。”她笑道,如今再想起当时的自己,她就觉得好笑。
“好好好,得亏我来了一趟,得了这么个好消息。”说着,胡氏笑容一敛,“哦,对了,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姜隐点头:“何事?”
胡氏将小几上的茶盏往一旁推了推,身子往前半趴在小几上:“早前你让我帮你留意你母亲是否为你三妹妹相看郎君,我之前没打听到,近来才听到些消息。”
若不是她提,姜隐还当真忘了这事,实在是近来事多,她已经有许久没想起姜悦了。
“哦,柳氏……我母亲给她相中了哪家?”姜隐脱口而出柳氏两字,随即又觉得不妥,干巴巴地改了称呼。
胡氏不甚在意,左右她也晓得柳氏待姜隐这个女儿不好,只当姜隐是对柳氏有怨念。
“是个商户,”胡氏撇嘴,语气中带着不屑,“且还是个死过一任妻子,已年近五旬的老汉。”
“什么?”姜隐惊得拔高了声调,手重重拍在小几上,“胡闹,难不成姜家的银子还不够他们花销,竟要做这种卖女儿的事。”
这世道便是如此,女儿若嫁入官宦清贵之家,非但聘礼原封不动地要添进嫁妆里,还要再自己添补不少。
有些穷人家,就会将女儿嫁入商户,默认了聘礼可以狮子大开口,且父母还会贪墨下一些,更没有所有添嫁妆一说了。
所以,姜海夫妻就是想通过姜悦吸血,养肥自己的钱袋子。
“你别急,这事儿还没定下呢,我也是才听到风声,便去打听了一下,哦,那商户就是樊楼老板的弟弟,家中是不愁吃穿,只是他的儿女年纪要比你三妹妹还大。”
姜隐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姜海和柳氏再不做人,也不至于将姜悦推到这种火坑去吧。
她要不要管?如今自己有了孩子,确实精力不济,而且,她曾与姜悦说过,有事可以来寻她相助,既然她没找上门来,兴许自己有能力解决。
毕竟,她可是靠自己设计了姜雪。
胡氏只稍坐了坐,便婉拒了姜隐的留饭回去了。
姜隐看着日头,再看看干净的院子,忍不住偷偷迈步出了屋子。
只是将将出了屋门,便看到余佑安大步流星地从院门口进来,将她逮了个当场。
“你怎么出来了?”余佑安跑到她跟前,伸手扶住她往屋里头带。
姜隐频频看向外头:“眼下日头好,你让我走走,我都躺累了。”
余佑安犹豫了一下,调过头来,同时冲着院子里的几个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见他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她立刻猜到他有要事与自己说:“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