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春日,总带着几分温润的暖意,拂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也拂去了玉门关外那漫天的风沙。张公瑾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缓缓驶入熟悉的城门,铠甲上还残留着边关的霜气,袍角褶皱里,似乎还藏着戈壁滩上的细沙。
他勒住缰绳,抬头望了望巍峨的朱雀门,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此次奉旨巡边,历时半载,从河西走廊到玉门关隘,日夜操劳,总算换得边境安稳。如今重回长安,耳畔不再是胡笳声咽、战马嘶鸣,而是市井间的喧嚣人声、小贩的吆喝叫卖,这寻常的烟火气,竟让这位身经百战的猛将心头泛起几分柔软。
“老爷!”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张公瑾循声望去,只见府门前早已站着数人。夫人姜氏身着一袭素雅的襦裙,鬓边斜插一支银钗,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悦,正踮着脚尖朝他张望。一旁的儿子张毅,年方十二,身着短打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小弓,见了他,立刻像只小豹子似的扑了过来。
“爹!你可算回来了!”
张公瑾翻身下马,稳稳接住儿子,粗糙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感受着孩子温热的发丝。半年不见,儿子又长高了些,眉眼间已然有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臭小子,又调皮了?”他笑着打趣,声音里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满是宠溺。
姜氏走上前来,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递给身后的仆从,又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尘土,嗔道:“刚回来就说孩子,你自己看看,满身风霜,都瘦了不少。”她的指尖触到他铠甲上的冰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快进屋歇歇,我让厨房炖了你最爱的羊肉汤,暖一暖身子。”
张公瑾任由妻儿簇拥着走进府中,熟悉的庭院草木映入眼帘,廊下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青石板上,添了几分雅致。屋内早已烧好了暖炉,暖意融融,驱散了他一身的寒气。
仆从奉上热茶,张公瑾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姜氏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离开后长安的琐事,谁家添了丁,谁家迁了宅,语气温柔,满是思念。
“对了,”姜氏忽然想起什么,眼中一亮,“前几日程四哥家的四嫂过来串门,说程四哥、秦二哥他们都惦记着你呢。这不,听说你要回来,特意约好了,三日后在鲁国公府摆宴,就等你这个主角了。”
“哦?程四哥又要组局?”张公瑾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当年贾柳楼结义的兄弟,如今虽各有职司,聚少离多,但那份情谊却从未消减。每逢有人出差归来,或是得空之时,总要凑在一起喝几杯,聊聊过往,说说近况。
一旁的张毅抱着他的胳膊,仰着小脸,眼中满是期待:“爹,我跟秦怀道、秦怀玉他们都约好了,到时候要在鲁国公府的演武场比谁的箭法准!秦怀道说他新练了连环箭,我可不会输给他!”
张公瑾看着儿子斗志昂扬的模样,不禁失笑:“好啊,到时候爹就看着你们比试,谁赢了,爹有赏。”他揉了揉儿子的头,心中感慨万千。想当年,他们这些兄弟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如今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传承了他们的英气,这份情谊,竟真的要代代相传了。
三日后,鲁国公府。
还未走到府门前,就已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夹杂着酒杯碰撞的脆响,热闹非凡。张公瑾刚走到门口,守在门外的仆从就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张将军,府里的各位将军都等您许久了!”
话音未落,一个洪亮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可是七弟来了?快进来!”
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身影就冲了出来,正是鲁国公程咬金。他一把拉住张公瑾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让张公瑾一个趔趄,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七弟,你可算来了!再不来,老程我这坛珍藏了三年的好酒,都要自己喝完了!”
张公瑾被他拉着走进府中,只见庭院里早已摆好了数张圆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烤羊腿、炖牛肉、酱肘子,还有各色精致的点心和鲜果,琳琅满目。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当年贾柳楼结义的兄弟,以及如今在朝中任职的武将。
“二哥。”张公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附近的秦琼。秦琼身着一袭藏青色锦袍,面色虽不如年轻时那般红润,但眼神依旧锐利,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相迎,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带着兄弟间的关切:“七弟,一路辛苦。玉门关那边怎么样?吐蕃人没再闹事吧?”
“托二哥的福,安稳得很。”张公瑾笑着回应,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一一颔首致意。李积、苏定方、尉迟敬德、侯君集等人都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熟悉的笑容,让他心头一暖。
众人簇拥着他坐下,仆从立刻为他斟上酒。张公瑾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口热茶,驱散一路的寒气,才缓缓说道:“此次巡边,我在玉门关的关隘上加固了烽火台,又增派了人手巡逻。另外,我还跟当地的吐谷浑部族换了些良马,那些马耐力足、速度快,正好补充到骑兵中。”
他顿了顿,又道:“吐蕃那边,我派了斥候暗中探查,他们近期似乎在内部整合,暂时没有南下的迹象。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已经让将士们加强了戒备,就算有动静,咱们的烽火台也能第一时间传递消息,不至于措手不及。”
李积坐在一旁,闻言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七弟做事向来稳妥,有你在玉门关坐镇,我们在长安也能安心不少。”他端起酒杯,又道,“前几日苏定方还跟我念叨,说玉门关的弩箭阵用了有些年头了,虽然依旧管用,但若是能换换花样,威力或许能更上一层楼。等过几日,让他找你细聊,你们哥俩好好琢磨琢磨。”
苏定方闻言,立刻笑着举杯,看向张公瑾:“七哥巡边辛苦,小弟敬你一杯。”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说起来,当年咱们在贾柳楼聚义,你可是第一个提议劫皇纲的。那时候,你站在楼上,目光灼灼,说‘大丈夫当为天下苍生谋,岂能困于俗礼’,那股子胆气,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这胆气不仅没改,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哈哈哈,都是陈年旧事了。”张公瑾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却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岁月。那时候,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心怀壮志,不甘平凡,为了心中的道义,毅然决然地走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那时候年轻气盛,做事只凭一腔热血。”张公瑾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淀下来,多了几分感慨,“如今啊,经历的多了,才明白安稳的可贵。我守在玉门关,不为别的,就想守好这一道国门,让吐蕃人不敢南下,让长安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让咱们这些兄弟,能时常聚在一起,喝喝小酒,聊聊天,不用再担心战火纷飞,不用再担心生死离别。”
满座闻言,都陷入了沉默。是啊,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经历过太多的颠沛流离。如今大唐盛世,边境安稳,他们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这份安稳,来得何其不易。
秦琼率先举起酒杯,声音沉稳而有力:“七弟说得好!为了这安稳的日子,为了咱们兄弟的情谊,干杯!”
“干杯!”
“干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庭院中。酒液泼洒,溅起点点酒花,如同他们当年在战场上挥洒的热血;笑声爽朗,穿越庭院,如同他们心中那份从未改变的赤诚。
尉迟敬德拿起一只烤羊腿,大口撕咬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七弟,你这次回来,可得多待些日子。咱们兄弟也好久没一起切磋武艺了,等明日,咱们去校场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在边关是不是懈怠了!”
“好啊!”张公瑾欣然应允,眼中闪过一丝好胜之色,“我正想试试,你这黑炭头的力气,是不是又大了几分!”
“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
庭院里的笑声再次响起,夹杂着说笑声、劝酒声,热闹非凡。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他们眼中的笑意和那份无需多言的默契。
张公瑾看着眼前的兄弟们,心中一片温暖。他知道,无论他走多远,无论他在边关多么辛苦,长安总有这么一群兄弟在等着他,这份情谊,如同美酒,越陈越香,如同磐石,坚不可摧。
他再次端起酒杯,望着满座的兄弟,轻声说道:“有你们在,真好。”
酒液入喉,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不仅暖了身,更暖了心。玉门关的风沙或许还会再起,边境的战事或许还会来临,但只要兄弟们还在,只要这份情谊还在,他就有底气,守好这大唐的山河,护好这人间的安稳。
宴饮直到黄昏才散,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相互搀扶着,说着醉话,回忆着当年的趣事,约定着下次再聚。张公瑾也有些醉了,被仆从搀扶着走出鲁国公府,晚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绚烂而壮丽。他知道,这安稳的日子,这兄弟间的情谊,都是他们用热血和生命换来的。他会好好珍惜,也会用自己的余生,守护好这一切。
回到府中,张毅早已睡下,姜氏还在等他。见他回来,立刻上前照料,为他擦拭脸颊,端来醒酒汤。张公瑾靠在榻上,看着温柔的妻子,想着白天兄弟们的笑容,心中一片安宁。
“夫人,”他轻声说道,“能守着这长安,守着你们,守着兄弟们,真好。”
姜氏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轻声回应:“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夜色渐深,长安的灯火渐渐熄灭,唯有几颗星辰,在夜空中闪烁。张公瑾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了梦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贾柳楼,兄弟们意气风发,举杯痛饮,约定着要一起匡扶正义,共创盛世。而如今,他们的约定,早已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