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苏醒过来的时候,就嗅到了四周粘稠的血腥味。
她撑起身子,抬眼时,就看到黑压压的虫潮涌动,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扶楹眉尖一蹙,环顾四周,不夜侯已经不见了。
而随着她苏醒,虫群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突然凝滞,继而如潮水般褪去,在树干上留下蜿蜒的黏液。
她垂眸,看到树下几具森然的兽骨横陈,其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丝。
扶楹缓缓起身,指尖一缕红线若隐若现。
她抬眸眺望雨幕深处,那里,是幽暗深渊的方向。
虽说不夜侯没留下,但他肯驱策虫潮护她左右,便是心防松动的征兆。
尽管她早给自己周身布下了护体禁制,完全不需要他的这份心意。
当然,攻略有进展就是好事,既然他心里有结,那就给他时间想清楚。
扶楹拢了拢衣襟湿透的衣襟,欲要离开,回黑鳄沼泽去,两天过去了,再不回去家里那几个又该闹腾了。
忽然,半空忽然有一声高亢的唳鸣响起。
扶楹半眯起眼,饶有兴味地望向天际。
那只彩鹬族的雄性仍在雨幕中盘旋,长长的尾翎划出固执的弧线,她眉梢一扬,这人倒是倔强,这是要叛出族群部落,也要和她在一起?
扶楹若有所思,忽然想到来寻不夜侯的当晚。
如果她没看错,那应该是桑芥吧?
巨蜥部落死绝,桑芥不知所踪,没想到会躲在这里。
当时情潮涌动,烈焰焚身,她没顾得上料理这个漏网之鱼,当初巨蜥部落来犯,险些将白沧置于死地,这里面似乎少不了桑芥的手笔。
扶楹展颜一笑,纵身一跃,落入到翻滚的晨雾中。
她舒展了一下筋骨,身体里的燥热早已褪尽,连思绪都清明起来了,倒是有空去找桑芥这个“老熟人”叙叙旧。
彩鹬兽人的羽翼掠过树梢,轻轻落在她身后。
扶楹没有回头,却听见身后积水踩踏的声音。
那彩鹬兽人已经追至身侧,褪去兽形,倒也是个俊朗的兽人。
他年轻的脸庞涨得通红,眉宇间满是羞涩,却仍是固执地直视她的眼,声音颤抖道:“我……我能做你的雄性吗?”
他尾音发颤,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扶楹眉梢微挑,红线在指尖缠绕,她勾了勾唇,摇头道:“不行。”
彩鹬兽人瞳孔骤缩,急切道:“为什么?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可以,可以比那个虫族兽人更厉害,我能帮你度过发情期!”
说话间,他颈侧有彩色的翎羽浮现。
扶楹打量着他黯淡的眉眼,轻笑:“不行。”
直截了当地拒绝后,她红唇微启,悠悠接了一句:“我家里那几个,可你比有趣多了。”
他声音有些破碎,羽毛都有些颓然地垂落:“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扶楹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桑芥,是什么时候来到你们部落的?”
彩鹬青年满身颓丧之气,垂首低眉,亦步亦趋跟在扶楹身后,讷讷道:“桑芥是新到我们部落不久的巫,与流结为伴侣,我们……”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彩鹬青年蓦地抬头看向扶楹,眼中浮起几分迟疑:“你认识桑芥?”
扶楹眼波流转:“以前是一个部落的。”
彩鹬青年瞳孔微颤:“可桑芥说……她部落里的人都死光了……”
“是吗,那她有说过,她部落里的族人是怎么死的吗?”扶楹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指尖,语气轻缓似闲谈一般。
不知道在桑芥心里,她心目中的“族人”,究竟是半山部落的人,还是苍山部落的人,亦或者是巨蜥部落的人?
这么说起来,桑芥倒真是厉害,辗转三个部落的兴衰,竟还能脱身。
如今,她又投入到彩鹬部落,成为巫,确实是个人物。
彩鹬青年顿了顿,警惕地环顾四周,将嗓音压得极低,还趁势靠进了扶楹几分:“你不是她的族人吗?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扶楹眼尾一勾,周身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缕甜香。
那气息让彩鹬青年脊背一紧,喉结不自觉滚动,声音发颤道:“是堕落兽人,桑芥说,有堕落兽人从荆棘崖下跑了出来。”
扶楹低低嘲讽一声:“那看来,她心里的族人,是巨蜥部落了。”
她当日在苍山部落因为生团子,并没有亲眼见到桑芥,这些都是事后听墨言说的,据说当时的桑芥腹中已经孕育了幼崽。
“巨蜥部落?这她倒是没说。”彩鹬青年摇了摇头。
他看着扶楹,忽然想到什么,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期待:“你要不要也来参加今年的部落交易大会?”
扶楹掀了掀眼皮,红唇边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没兴趣。”
彩鹬青年眼底的光亮倏地暗了下去,却仍不甘心,为了留下扶楹,他又道:“雨季过后,各大部落齐聚,是每年都会延续的习惯,但今年……”
彩鹬青年嗓音压低,带着隐秘的兴奋:“但今年可不止是交换物资那么简单!”
“哦?”扶楹转头看他,狭长的眸子带着勾魂摄魄的光彩。
彩鹬青年像是被蛊惑一般,忙道:“今年的部落交易大会,最重要的,其实是几大部落联合起来,一同围剿堕落兽人的关键行动!”
扶楹半眯起眼,指尖轻抚过唇角:“堕落兽人是傻子吗?”
在她看来,白沧可不是个傻子,相反,若论几个兽夫里脑子最好的,当属这只狐狸了,琥珀眸子一转,便是百般算计。
他身份敏感,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送上门来涉险。
彩鹬青年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不过,桑芥已经想到了好法子,保准那堕落兽人乖乖送上门来,甚至,不敢还手!”
扶楹脚步顿住,蓦然回首。
她美艳若妖的脸上噙着淡笑,轮廓却十分凌厉:“哦?说来听听?”
彩鹬青年倒也没想过瞒着她,轻咳一声,道:“那堕落兽人已经结契,且他的雌性在北山还极有名气!”
“据桑芥所说,她最近正在四处寻找自己走失的雄性,恰巧,我们找到了其中一个!借着部落交易大会,顺藤摸瓜把人引出来,不难。”
扶楹眸光流转,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你们找到一个?谁啊?”
彩鹬青年耸了耸肩,语气带着些嫌恶:“一个金雕族兽人,好像叫鹜,可惜,翅膀折了,没有单独狩猎的本事,就只能当个流浪兽人。”
“鹜……”扶楹心弦一动,不由动了动纤细的指节。
她忽而展颜,笑吟吟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引出正主?”
彩鹬青年被她脸上的笑意晃得失了神,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等部落交易大会,我们会当众贩卖那个金雕兽人!从今往后,他就会沦为最卑贱的流浪奴隶,在各大部落间辗转贩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