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沧神色温柔,刚欲上前,脚步却忽的顿住。
他直勾勾盯着扶楹额心绽开的兽灵花,琥珀色的瞳眸里闪过一丝惊喜,在晨光中流转生辉:“阿楹,你……”
他缠绵悱恻的声线里,此刻竟染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扶楹眼尾轻挑,笑意如三月春风:“是呀,我们家又要添小兽了。”
听到“小兽”两个字,逆身形一滞。
他缓缓抬眸,目光一寸寸碾过扶楹额心的花印,那双妖异的紫瞳里,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晦暗与死寂,须臾,他转身离开了竹屋。
屋里只余一缕暗香萦绕未散。
白沧一顿,与清澜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彼此眼中都凝着晦涩难明的暗涌。
因为他们都清楚,阿楹腹中的幼崽,可以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却唯独不会是逆的。
许是一体双魂的桎梏,逆甚至从未有过发情期。
他就像是一抹游离在几人外的孤魂,阴沉死寂,往后大家都有了各自的血脉延续,唯独他被隔绝在这份羁绊之外,孤孤单单,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阿楹,逆……”白沧眉尖一蹙,转而看向扶楹。
扶楹收回目光:“没事,先让他安静一会,待会我去找他。”
逆的困境,终究还在于落蘅。
雨季后期,尽管逆并没有发情期的困扰,但她始终公平对待,从未厚此薄彼,依然是一人一天,而在此期间,她也一次都没遇见过落蘅。
扶楹抬眸望向白沧:“消息可打听到了?”
雨季结束,她便特意遣了白沧和逆去打听部落交易大会的事,不想错过拯救鹜,这个古板固执的兽人,若真被当成奴隶贩卖,怕是活不了了。
高高在上的空中霸主,骨子里亦是刚烈的。
白沧略作停顿,抬眸与扶楹相视一眼:“打听到了,整个北山部落齐聚,共同参加这一次的部落交易大会,甚至,海族兽人也会来。”
“海族?”扶楹眸子微动。
她可从未忘记过,来到兽人大陆时见到的第一个兽夫,澹月。
白沧点了点头,垂眸时,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再抬眼时,琥珀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笑:“是,这一次部落交易大会很热闹。”
他顿了顿,接着道:“甚至,会贩卖一些流浪兽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清澜突然出声,眉间紧蹙:“贩卖流浪兽人?”
他眉心拧起,向来清朗如月的面容蒙上一层阴翳,兽人都是自由的,怎么能像货物一样让人售卖交易?
扶楹凝视着清澜紧绷的侧脸,指尖轻轻覆上他攥紧手掌。
他向来风光霁月,自然听不得这种事,此刻甚至罕见地带了些怒意。
白沧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须臾,才抬眼看向扶楹,琥珀色的眸子里跳动着晦涩:“是,其中一人,就是……鹜。”
清澜身形猛地一震,豁然抬眸看向扶楹,素来清冷的眸子里剧烈颤抖,空灵的声音带着些哑:“鹜?!这怎么可能?”
白沧虽从未与鹜谋面,但他已经从螣的讲述中拼凑出了这个金雕兽人。
一个叱咤天际的变异猛禽,却折断羽翼,一朝跌落谷底,成为人人厌弃的流浪兽人,靠部落施舍过活,他能强撑到现在已经极不容易了。
扶楹低垂的长睫轻轻敛去:“部落交易大会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
*
“逆?”扶楹推门进了竹屋,正见逆孤影孑立窗前。
他苍白的指节扣在斑驳的窗棂上,紫瞳低垂,眸光默默凝着窗外耷拉着花苞的照月花,雨季结束,阳光微露,花瓣上缀满了细密的纹路。
逆已经不知看了多久。
听到扶楹的声音,他眸光微顿,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忽然,一双柔软白皙的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脸颊贴上他紧绷的脊背。
逆紫瞳中的光影微微凝滞,却始终沉默如深潭。
扶楹呼吸温热,声音带着些缠绵妩媚,又轻又软,轻声道:“逆,这一次去部落交易大会,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逆抬起手,覆在她的手臂上,骨节分明的指节缓缓收拢。
他喉结滚动,良久才从胸腔里碾出一个低哑的:“……好。”
扶楹将脸埋进他脊背间,轻轻蹭了蹭,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柔软:“我会找到法子的,我们会有自己的幼崽,你一定会是最好的阿父。”
逆深紫色的瞳仁微微一颤,闪过一缕光芒,却又似暮色中氤氲的雾气。
*
“阿楹!我回来了!”
傍晚时,螣终于回来了,他手里拖拽着一串染血,却不断扑腾的猎物,兴冲冲跑回来时,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墨色鳞纹在颈侧若隐若现。
他一把将猎物丢给白沧,又从储物袋里拿出许多新鲜的果子。
螣动作小心翼翼将野果递给清澜,生怕自己手上的血迹沾染到果子上:“去,洗干净给阿楹,她一定喜欢。”
扶楹上前,拿帕子轻轻擦拭螣指间的血迹,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几分温和的嗔怪:“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螣唇角扬起,棱角分明的脸上盈满笑意。
他墨绿的瞳眸凝视着扶楹,柔声道:“我今天翻了三座山头,把遇见的果子都摘了些,你尝尝看,喜欢哪种,明天我再去摘!”
白沧慢条斯理扭断野兽的脖颈,掀起眼皮瞥了眼兴致勃勃的螣,似笑非笑道:“这么殷勤?阿楹肚子里的幼崽又不一定是你的。”
螣半眯起眼,墨绿的瞳眸收缩成线:“阿楹腹中的幼崽一定是我的!”
“你们这些人,哪有我们蛇族兽人天生会缠……会伺候雌性?”猩红的蛇信不自觉从齿间探出:“再说,就算论先来后到,也得是我的蛇族幼崽!”
清澜抬眸看向信誓旦旦的螣,发间玉饰在黄昏光晕中晃出细碎光斑。
他声音清越如山涧融雪:“蛇蛋虽易产,破壳却需许久,阿楹会极辛苦,倒是雪豹幼崽……只需一个月就能踏雪追风。”
扶楹微讶,转头看向突然加入“战局”的清澜。
他清俊的脸上依旧平淡,看不出什么不同,她却是没想到,这么清冷如霜雪般的一个人,竟也会与人争执,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螣瞳孔一缩,墨绿的眼瞳冷冷锁住清澜,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可还看他不顺眼呢,竟还敢主动出言挑衅?
白沧慵懒斜倚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团子的银发。
他懒洋洋抬眸,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眼尾噙着几分玩味,忽而低笑:“我们家团子啊……昨儿还缠着我说,想要个阿弟阿妹呢。”
话落,他又意有所指地拖长语调,每个字都精准戳在几人神经上:“倘若是像阿楹这样的红狐幼崽,那就更好了,团子怕是连觉都舍不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