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看,等会儿我再说。”面对两人惊讶的表情,赵瑞刚没有着急解释。
刘忠国和刘守江闻言,立即趴下身子细看。
轴,齿轮,结构件……
两人毕竟懂行,很快就看出这是一整套零件。
连摆放的顺序,都是按照零件安装次序摆放的。
让两人不可置信的,是压在零件下的草纸。
“妹夫,这些图都是你画的?”
问完这话,刘忠国就意识到,这完全是一句废话。
不是赵瑞刚画的,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于是,又急忙改口:“这才三天,你就把整套图纸整出来了?太尿性了!妹夫你快说,叫我俩来有什么事儿,是不是要我们照图加工?”
赵瑞刚摇头:“加工之前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这些图,你们真的能看懂吗?”
被问及这个问题,刘忠国和刘守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图纸上。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图纸和以前车间里的加工图纸区别很大。
以前的图纸,只有材料、尺寸、热处理等信息。
而赵瑞刚的图纸,除了上述信息外,还包括了大量看不懂的信息。
赵瑞刚解释道:“那些你们看不懂的信息,其实就是加工工艺。”
看着两人更加懵懂的样子,赵瑞刚解释了何为工艺。
何为工艺?
其实就是规定一个零件,是如何加工出来的。
举个例子,一根轴的直径是十毫米。
工艺的作用就是告诉车工,先用快刀将毛料粗车到十点二毫米,然后再精车掉零点二毫米。
如果对表面粗糙度有要求的话,工艺还会规定,如何安排珩磨工序。
用炒菜举例。
普通图纸只会告诉你,我要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而工艺会告诉你。
需要如何切西红柿。
如何搅拌鸡蛋液。
如何起锅热油。
在鸡蛋炒到什么颜色时倒入西红柿。
……
听完赵瑞刚的解释,刘忠国和刘守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终于反应过来后,刘忠国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去关门关窗。
而刘守江也是难以抑制的激动,粗糙的大手来回摩擦着图纸。
两个人,都明白了这套图纸的价值。
尤其是刘守江。
在这个年代,讲究师父带徒弟。
但当过徒弟的都会有体验,一样的工具,一样的材料。
师父随手打磨出的零件严丝合缝,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的却歪歪扭扭,纯是个废品。
为啥?
刘守江记得真切,当年为了搞懂里面的门道,他天天揣着供销社买来的香烟,见着师父就满脸堆笑,鞍前马后地跑腿打杂。
整整磨了三个月,才从师父牙缝里抠出几句窍门。
而按照师父的窍门加工,还真就管用!
从那以后,刘守江看师父的眼神里就多了三分敬畏七分崇拜。
类似的,在车间内,某某老师父随便点拨几句就能解决某某难题的传说,比比皆是,甚至会被穿得神乎其技。
现在,刘守江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工艺”呀!
以前拎着香烟腊肉孝敬师父,都不见得换来的窍门。
此刻都被明明白白地写在图纸上。
刘守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只感觉嗓子里发干,膝盖骨颤抖。
“妹夫,这么重要的图纸,你怎么就随随便便放在炕上!”
大哥刘忠国声音都变了调。
赵瑞刚却笑道:“我不放炕上,怎么给你们?怎么给你们讲?”
大江叔张了张嘴,“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在自己看来价值千金的机密,赵瑞刚却毫不在意地摆放出来。
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瑞刚笑道:“我知道你们顾虑什么。我要说的是,图纸再珍贵,如果不能造成零件,那都是废纸一张。所以……”
赵瑞刚语气陡然变得冷硬,“大哥大江叔,接下来收收神儿,我给你们讲一遍,个别地方对你们来说难度偏高,但没办法,第一遍只能硬着头皮听!”
赵瑞刚瞬间切换成讲师模式,刘忠国和刘忠民则挺直腰板,集中精力。
他们都注意到,这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严肃和不容置疑的气势。
“这里的进给量要控制在0.2毫米以下。”
“这里的退刀槽必须更换车刀!”
“这里的圆柱体外轮廓,必须珩磨。”
……
赵瑞刚讲述图纸时候,干练简洁,一针见血。
饶是如此,繁多的新术语和新概念,都让两人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头皮发麻。
以前从师父嘴里抠出来的只言片语,和眼前这铺天盖地的知识洪流相比,竟显得像小孩儿过家家一般幼稚。
一个小时之后。
赵瑞刚口舌发干,端起搪瓷缸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水。
再抬头,就看见自家大哥刘忠国在用力拍打脑袋,仿佛那脑袋不是自己的似的。
而大江叔在趴在图纸面前,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上一世,赵瑞刚也带过不少学生,当然清楚俩人为啥摆出这种造型。
他早有心理准备,笑了笑说:“一口吃不成胖子。今天先讲这么多。你们去车间练练,明天午后再讲其他的。”
两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巴不得立即回车间消化消化。
两人嘴里一边咂摸一边准备出门。
赵瑞刚突然问道:“大江叔,你家有把锯,是吧?”
刘守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有,你要用?”
赵瑞刚道:“忘了?我打算做个秋千。”
刘守江一拍脑门:“等着,我这就去拿!”
说完小跑着回家。
片刻,不仅带回来一把尺长的锯,还拿着一段拇指粗的麻绳。
赵瑞刚大喜,再加上家里的废旧木板,做秋千的材料够了。
“用不用我们帮忙?”临走前,刘忠国还转头问了一句。
“行啊,那大哥你留下来帮我做秋千吧!”
赵瑞刚说完这话,就见刘忠国脸色为难。
当即笑道:“逗你的!知道你着急回车间,我哪儿还能留你做杂活儿。快去忙吧!”
刘忠国恍然一笑,憨实地挠了挠头皮。
立即和刘守江一起回了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