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后厨的低迷气氛都没能缓和过来,谁也无心说话,只顾着手里的那点活儿,安静的过分。
挨到下班的时候,张淑香关灯锁好门,拉着她问,“小许啊,你说,咱厂里会咋处分老孟啊?”
许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张淑香小心试探,“应该不会被抓走吧?”
许棉沉吟道,“应该不至于,孟师傅不是主动坦白的嘛,厂里不得酌情处理?”
闻言,张淑香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唏嘘,“再酌情,怕是食堂的工作,也很难保住了,唉,眼瞅着再辛苦几年就能退休了,谁想会闹这么一出?他老婆要给大儿媳带孩子,早就不上班了,家里就指望他挣钱,他还有个小儿子没娶媳妇呢,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吆?”
许棉没接话。
孟大发伸手占厂里便宜的时候,就该想到某天可能会东窗事发,所以不管落个啥下场,那都是他该承受的。
对他的处置,并未让食堂的人煎熬太久,隔日就下来了。
比许棉预料的结果要好,听说是因为他认错态度良好,又舍了全部家产填补窟窿,厂里这才小惩大戒,没有开除他,而是在通报批评后,把他分派到食品厂下属的农场去喂猪了。
喂猪这活儿虽然又脏又累,但能保住工人的身份,还能按时领工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孟大发为此,感激涕零。
但让她没预料的是,王翠翠紧随其后,居然也去了农场。
还是她主动申请的,给出的理由是想去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厂委也不做挽留,很痛快的就批准了她的请求。
厂委的理由也很堂而皇之,不能打击工人进步的热情,必须给予肯定和支持。
就这样,王翠翠出其不意的去农场种地了,厂里得知此事又了解她的人,无不为之惊讶。
谁不知道那是个好吃懒做、眼大心空的主啊?能舍得下颜面、去受种地的苦?
而且农场偏远,去上班只能住在当地,十天半月的才能往返县城一趟,那她还咋围着许邵平转?
伏低做小,苦苦追求、要死要活的爱情都不要了?
说到底,他们就想问问她为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突然申请去农场呢?
没人相信她那可笑的理由,只觉得她是另有所图,于是好奇心驱使下,纷纷猜测打听。
偏没人知道。
有人问到许邵平那儿,许邵平也是一头雾水,王翠翠去农场事先压根没跟他商量,走的毫无征兆,甚至都没跟他告个别,他还想找人问问是咋回事呢。
也有人来食堂问这问那,都被张淑香不耐烦的给打发了。
她哪知道王翠翠抽啥疯啊?她还没从孟大发去喂猪的消息里缓过神,就冷不丁的又被这事儿给砸懵了。
问朱娟,朱娟满脸茫然不知,问赵师傅,赵师傅摇头叹息,最后她拽着许棉不撒手,“你真不知道啊?”
许棉一脸坦荡的道,“真不知道,但我猜测,她八成也犯了什么错误,怕厂里追究,于是干脆主动申请调岗。”
不得不说,王翠翠这一招釜底抽薪,算是难得机灵了一回。
主动申请去农场,和被动发配去,那可是俩个概念,披上去艰苦环境锻炼的遮羞布,甭管外人信不信,总之,面子保住了,工作也保住了,不用再提心吊胆,而且在偏远的农场,还能不受王胜利贪腐被抓的影响,可谓一举两得。
张淑香听完,愣了片刻,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别说,你这猜测还真挺靠谱,她堂叔被抓了,贪的那些东西,她敢说自己一点没享用?
还有老孟这一出,她很可能也知道一些,说不定还掺合了,要不老孟咋总替她说好话……”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神情颇有些讳莫如深,“那她去农场种地,不仅不冤,还算走了一步好棋,依着她那脑子,可想不出这种主意来。”
许棉摊手,“那我就不清楚了。”
张淑香也不纠结,转了话题,“那咱们食堂又缺人手了啊,不知道会调个啥样的人来,好不好处?”
这次厂里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来人了。
周四的下午,人事科的姚科长亲自带着俩人来食堂,算是提前认识一下,顺带排好班。
年纪大的叫王秀英,原本在农场负责操持菜园子,王翠翠去了后,那儿就多了一个人,至于为啥替换她来食堂,姚科长给出的解释是,王秀英勤快能干,所以这算是变相的提拔奖励。
许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单看外表,确实像是个利索人,而且,朴实带笑,瞧着就好相处。
至于另一个年轻的姑娘,叫冯文文,就显得过于活泼俏皮了,一双大眼睛顾盼神飞,一眨一眨,跟会说话一样,而且穿戴得很气派,是时下很流行的碎花掐腰裙子,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鞋,一看就家世不寻常。
姚科长却没详细介绍,只说她是部队家属,多余的一字不提。
俩人来上班,都是做帮厨的,如此一来,帮厨就成五个人了,于是,姚科长提出许棉暂代掌勺大师傅就显得顺理成章。
听到这般安排,赵师傅和张淑香都无比淡定,他们早就想到了,许棉的厨艺,得过领导们的夸赞和认可,赵师傅和她交流都自愧不如,有这样的亮眼成绩,不提拔她提拔谁?
倒是冯文文讶异的多看了许棉两眼,似是想不到她这么年纪轻轻就能有一手像样的厨艺。
许棉一派坦然自若。
质疑来自于不知,等他们尝过她的手艺,这些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几人走后,赵师傅道,“小许,从明天开始,你就上灶掌勺了,八点到五点,别忘了。”
许棉点头应了声“好。”
这种时候,扭扭捏捏的显得矫情。
“采购的事……厂里交由我暂时全权负责。”赵师傅怕她多想,特意解释了下,“你跟那些人都不认识,突然去采买,他们恐难为你……”
许棉笑了笑,她一点都不介意被剥夺这点小权利好不?她压根就不想起大早去屠宰场抢肉,这种活儿,别人可能挺稀罕,但对她来说,绝对是负担。
“那就辛苦您了!”
赵师傅见她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和失落,提着的心放下,他实在不愿食堂再有什么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