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祁无寒被圣上急召进宫,预感和昨晚的事有关。
当他在御书房中见到圣上时,圣上沉着脸色,心情看起来十分不好。
“朕听说你昨晚出城了?”圣上道。
祁无寒拱手回道:“昨晚微臣收到消息,有北漠探子要出城。”
“北漠的探子?”圣上的语气一冷,“朕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祁无寒回道:“微臣本想瓮中捉鳖,等把人抓到后带来见陛下。”
“那人呢,抓到了没有?”圣上问道。
祁无寒请罪道:“是微臣大意了,让人跑了,还请陛下责罚。”
圣上随口一问,“不会是你故意把人放跑的吧?”
“微臣不敢。”祁无寒回道,神色如常,不见半分隐瞒之色。
圣上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北漠的探子什么时候来的?”
祁无寒回道:“是一个月前来的。”
“来干什么?”圣上道。
祁无寒回道:“来找一个人。”
圣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又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人?”
祁无寒回道:“微臣也不知道对方要找的人是什么身份。”
他猜测对方是算准了时机,趁着会试期间皇城司的大部分人手都守卫在贡院那边,城中防卫减弱之时才动的手。
圣上又沉吟片刻,目光在祁无寒脸上探究地扫了一个来回,道,“朕来告诉你是什么人。”
祁无寒神色微异,但进宫前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与皇室有关,不然圣上也不会急召他入宫。
“她是朕的皇妹,昭阳。”
祁无寒神色一诧,“长公主殿下不是…?”
传闻昭阳长公主早就病故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圣上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背影看着显得有几分萧瑟,缓缓说起一段往事。
当初北漠送来质子以求和,昭阳对这质子一见钟情,但这质子只是想利用她在皇宫站稳脚跟,假意钟情于她,后来北漠政变,这质子向先皇承诺等回到北漠登基称帝后,愿以十座城池为聘礼来迎娶昭阳,先皇便借了他兵马助他回北漠平乱。
后来他登基称帝,成了北漠的皇帝后便毁约了,不仅另娶她人,还发兵攻打中原。
昭阳得知他跟别的女人成婚后伤心欲绝,但也不愿再嫁旁人,选择遁入空门,在寺中清修。
此为皇室秘辛,同四皇子宁王殿下一样都被圣上下令封口,任何人都不得提起。
是以外面的人都以为这位长公主殿下早就病故了。
“论心机谋算,朕远远不及他。”圣上自嘲道。
祁无寒道:“陛下宽厚仁慈,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有时候,太过仁慈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圣上转过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走回龙椅上坐下,神色一敛,问道,“你觉得他这次派人来把人带走是想威胁朕,还是准备向朕宣战?”
祁无寒猜测道:“说不定是想再续前缘。”
圣上冷笑道:“他那个人要是有情有义,当初就不会毁约,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有什么道义可言!”圣上动怒,情绪一时激动得咳嗽了两声。
“还请陛下保重身体。”祁无寒拱手道。
圣上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那长公主….?”祁无寒迟疑了一下。
圣上叹息道:“人走了就走了吧,反正她心里一直也忘不了那个人。”说到这儿,圣上神色陡然一冷,冷酷无情地说道,“日后她就是北漠的人了,若是两国开战,朕也不会留情。”圣上又摆了摆手,仰头靠到椅背上,像是疲乏了。
“微臣告退。”祁无寒转身退下时,圣上又想起一件事,让他带人去把清妃接回宫,安王要大婚了,她这个母妃不能不在,祁无寒答了声是,领命告退。
从御书房出来后,他内心还泛有一丝波澜,对这位昭阳长公主的事有点在意。
不知为何,他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对方,或许是在他记事前见过对方所以还有点印象,不过人已经走了,多想无益。
……
这边姜兰来了国公府,她来之前让人去打听过了,裴谦昨天便进贡院了。
她这次过来一是来看看小侄女,二是跟春纤把话说明。
当管家带她进府时,姜兰感觉自己的到来似乎将对方吓了一跳,对方看到她时神色明显慌了一下,又笑脸问她来有什么事,她说过来看看孩子,对方像是松了口气。
管家将她领到姜瑶的院子里后便告退了,画儿出来将她领进了屋。
刚进屋她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同时还有姜瑶的埋怨声。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能不能让我清净点,吵死了……”
“有气别冲孩子发。”
看到姜兰过来,姜瑶不做声了。
“是不是饿了?”姜兰问道。
“乳母刚喂过一次。”画儿回道。
姜兰坐在摇篮边的凳子上轻轻推着摇篮哄孩子,渐渐地哭声止住了。
“二姐姐这么会哄孩子,要不给你带算了。”姜瑶见姜兰这么快就哄好了,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阴阳起来。
姜兰没有理会,姜瑶郁闷撇嘴。
这时一名丫鬟进来通传说国公夫人到了,姜瑶嘀咕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自从她生下女儿后,国公夫人这位婆母的态度前后天差地别,之前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现在对她敷衍了事,不闻不问,在她坐月子期间只来看过她一回,也不让人给她送补汤炖补品了。
国公夫人进屋时,姜兰起身见了一礼,国公夫人也没拿正眼看她,问道,“你来干什么?”语气十分生硬,一点都不欢迎她的到来。
姜兰觉得对方也真是有意思,既然不想见自己又何必过来。。。
“我这小侄女也快满月了,不知这满月酒什么时候办?”
国公夫人瞥了一眼姜兰面带微笑的脸,神色愈发不快,道,“这孩子身体娇弱,哪受得了折腾,再说谦儿还在贡院考试,我看这满月酒就不用办了。”
姜瑶气得心里暗恨,又将目光投向姜兰,指望她来回击。
但姜兰不说话,姜瑶心里真是着急上火。
国公夫人过去看了一眼孩子,叮嘱了姜瑶一句好好休息便走了。
等画儿把人送出去后,姜瑶就迫不及待地抱怨道:“二姐姐刚才怎么不替我说句话?”姜兰反问道,“你自己没长嘴吗?”姜瑶气得语塞,又示弱道,“那毕竟是我婆母,又不是二姐姐的婆母,我要是顶撞她,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二姐姐怎么不多替我想想…?”
“那我问你,”姜兰神色一肃,姜瑶就心虚地低下了头,“你是不是给春纤下药了?”她侧了一下视线,画儿低着头过来,姜瑶神色惊诧,旋即摇头否认,又质问道,“是不是那小蹄子告诉你的?”
姜兰眼神一沉,姜瑶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法子是你母亲教你的?”
姜瑶抿紧了嘴,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就算她不说,姜兰也大概猜到了,那避子药是张氏教给她的手段,这下药可是张氏的拿手好戏。
“你可知你母亲为何被送回老家?”姜兰问道。
姜瑶心虚得更厉害了。
“你日后若是也想把自己折腾回老家去,尽管用上这些手段,但也别想着我会给你当靠山,父亲也管不了这些内院的事,你放心,等你被送走了,孩子我会帮忙照料,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姜兰恩威并施,姜瑶惶惶不安。
“二小姐,”画儿还想帮着辩解一下,被姜兰眼神一扫,埋头不做声了。
“我已经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是悬崖勒马还是一条道走到黑,你自己决定。”姜兰语气平静地说道。
姜瑶委屈道:“二姐姐就知道怪我,不知道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我要是不用点手段,她日后要是生了儿子,还不得骑到我头上来?”
“生儿生女,各凭本事,就算人家生了儿子,你怎知人家就一定要骑到你头上来,而不是想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就算她想,你公婆能让她当正妻吗,与其防着旁人,不如好好磨练自身,多学些本领傍身。”
见姜瑶还有些不服气,姜兰问道,“我问你,你可知这院子里每个人的月钱是多少,你的陪嫁里有多少田产铺子,每年收益是多少,可会看账记账,知道家里的花销用度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姜瑶都问蒙了,她之前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哪需要学这些管家理财的俗务。
不说姜瑶蒙了,画儿也蒙了,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事。
“先跟你嫂嫂好好学学吧。”
姜瑶还有点不服气,姜兰也不指望她能突然大彻大悟,能醒悟一些也不算自己浪费口舌了,要是她毫无反省,这些话自己也不会再说第二遍,说到这份上已是仁至义尽。
从姜瑶这儿离开后,姜兰准备去春纤的住处,对方倒先派丫鬟来接她了。
春纤住的院子比姜瑶的院子小一半,不过离裴谦的书房近。
丫鬟带着姜兰过来后,春纤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夫人这边请。”春纤迎过来请姜兰进屋,姜兰道,“就在这儿说吧。”春纤便让丫鬟都退下了。
“我已经跟三妹说过了,你若是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我不会让她太为难你。”
“多谢夫人。”
叶如水说那避子药实则为绝子药,经常服用会致血气亏损,过了一年半载便再也无法怀上孩子。
姜兰觉得这春纤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之前敢来找她也是个拿的定主意的,也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倒是让她有点欣赏,也不介意帮对方一下。
国公夫人这边听说姜兰去了春纤那儿,等姜兰一离开就让人把春纤叫过来,问姜兰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夫人希望日后妾身能和少夫人好好相处,别对少夫人不敬。”春纤回道。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她倒是个护短的,怕不是忘了当初的事。”又咬牙恨道,“如今嫁了个狂妄之徒也跟着猖狂起来,这风水轮流转,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春纤默默听着,也没发表意见。
然后国公夫人让她下去了,盘算着姜兰上门来的目的,应该没发现什么,也不可能发现什么。
…..
这边祁无寒带人来了寺里求见清妃,正好碰到安王也来探望他母妃,两人便一块去了清妃静修的禅房。
隔着一道竹帘,清妃先问祁无寒来此所为何事?
祁无寒将圣上的话传达了一遍。
“你来也是想告诉我,你要成婚了?”清妃问道。
安王答了声是。
母子之间的关系看着生疏,一问一答也没多余的话。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跟陛下说,本宫清净惯了,便不去凑热闹了。”清妃对祁无寒道。
安王微微垂着目光,脸色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点晦暗。
“娘娘还是随微臣回去吧,要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打扰娘娘,娘娘可就不得清净了。”祁无寒道。
“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儿臣告退。”
安王先退了出来,随后祁无寒也出来了,安王向他拱手见了一礼便先走了。
祁无寒也没走,就在外面等着。
等到天快黑时,清妃也没改变主意,他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