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医馆外的铜铃突然急促作响。
沈清话音未落,三四个村民抬着担架撞开木门,担架上的汉子正捂着咽喉翻滚。
“大夫!快救救他!”
为首的村民满脸尘土,腰间还别着半截赶车的皮鞭,“他今早喝了胡商送的羊奶,不到半个时辰就……”
对方突然剧烈抽搐,从口中呕出黑褐色汁液,汁液里竟混着细小的草沫。
沈清凑近一闻,瞳孔微缩。
这气味,竟与前日在双井巷查获的假药“长生膏”如出一辙。
“拿银针来!”沈清扯开患者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红色斑块,“瑞莲,去灶间熬甘草绿豆汤,再取三钱白矾化水!”
林安连忙打开药,沈清已用随身匕首划破患者指尖。黑血滴在青石板上,竟冒出细小气泡。
“又是砷毒?”
沈清皱眉用银针挑开患者牙关,“且混了曼陀罗花末,难怪脉象滑数如虫行。”
林安从后堂冲出来,手里攥着半卷医书:“师傅,三年前双井巷的暴毙案,卷宗里也提到死者‘七窍渗黑,心腹绞痛’……”
“去把我床底的樟木箱搬来。”
沈清头也不抬,指尖在患者膻中穴连点三记,“第三层靠右的羊皮纸,记着解砒霜毒的方子。”
门外突然传来孩童啼哭。
沈清抬头望去,只见老婆婆背着孙女冲进医馆,小姑娘发紫的唇畔还沾着糖霜。
吞吞吐吐的道:“沈医师!这丫头偷吃了货郎箱子的糖人……”
“糖人什么颜色?”
“红的……说是西域来的朱砂糖。”
沈清脸色骤变,她抓起桌上的甘草汤灌进小姑娘口中,又从药箱里翻出三钱防风,嚼碎了敷在孩子肚脐上。
“都别靠近!”沈清扯下腰间香囊扔给瑞莲。
“把这香囊里的雄黄粉撒在医馆四周,尤其是墙角阴湿处!”
林安抱着樟木箱气喘吁吁地跑来:“师傅,羊皮纸找到了!”
沈清展开泛黄的纸页,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朱砂批注上:“砒霜混曼陀罗,遇铵粉则显。”
她忽然想起胡商骆驼车上的图腾,应该是“青莲堂”的标记。
“林安,你还记得青莲堂少东家的玉佩吗?”
林安恍然大悟:“半月前他的手下来医馆买过二十斤曼陀罗花,说是要配‘安神香’。”
“当时他还问过砒霜的进货渠道……难道那些假药……”
沈清稳下心神道:“你先别急,先将那玉佩画给我看。”
林安点点头,用毛笔慢慢将玉佩画了下来。
虽然比较粗糙但是沈清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苏妄言的玉佩。苏妄言竟然是青莲堂背后的少东家,他究竟是为什么?
医馆外突然传来铜锣声。
七八个村民举着火把聚拢过来,火光映得他们脸上的恐惧格外清晰。
人群中走出个拄拐的老汉,正是双井巷那日喝解毒汤的村民。
“沈医师,村里又有三人呕血了……他们都用过青莲堂的‘追风膏’。”
沈清攥紧羊皮纸,忽然想起苏妄言临走前说的话:“沙海的秘密,藏在商队的货物里。”
当时她只当是胡言,此刻却突然醒悟。
原来所谓“黄金盛宴”,不过是用百姓性命堆砌的药商暴利。
青莲堂在发死人财!但是苏妄言为何要告诉她?难道是希望她和他一起制止青莲堂的行为吗?
沈清越来越糊涂了,苏妄言可是青莲堂的少东家啊!
“林安把医馆的铵粉全找出来。瑞莲你骑我的马去找星野和你爹,就说青莲堂私售毒药。”
“师傅你要去哪?”林安见她准备离开急得直跺脚。
“去会会那位少东家。”
医馆檐角的铜铃被秋风扯得叮咚作响,“师傅,星野叔带了十个庄客守在医馆外。”
瑞莲牵着青骓马进来,马鞍上还挂着沈清的药箱,“您真要去青莲堂?那苏公子真是少东家……”
“他若敢耍花招,我这银针便不客气。”
沈清拍拍马颈,却摸到马鬃间夹杂的草屑,这是前日苏妄言帮她引开追兵时,藏身处那丛旱芦苇的碎屑。
她忽然想起他袖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与青莲堂少东家身上的龙涎香截然不同。
双井巷的青莲堂已上了门板,唯有二楼东厢房透出昏黄烛光。
沈清贴着廊柱屏息凝神,只听屋内传来男子怒喝:“你以为凭几本破账就能扳倒青莲堂?城西三十里的窑厂,可是连郡丞大人都有份!”
“父亲果然什么都知道。”
苏妄言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当年双井巷的医师,也是您让人毒死的吧?李医师不过是查出药膏里有曼陀罗,您就用砒霜混在她的安胎药里......”
沈清瞳孔骤缩,原来三年前暴毙的李医师,竟是死于青莲堂之手。
她突然明白为何医术上写着那名医师的尸身会有“七窍渗黑”的症状。
“你倒是聪明,可惜晚了。”
“明日月圆,西域来的商队就会把最后一批‘追风膏’送进玉门关。等那些蛮子染上怪病,多少国家求着我们卖解药。”
“所以您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苏妄言的声音突然发颤。
沈清猛地想起村口老人的油纸包,喉间一阵发苦。
她见月光里闪过道白影,苏妄言竟从窗口跃出,怀中抱着个朱漆木箱。
“接着!”苏妄言将木箱抛给沈清,自己则转身迎向追来的护卫。
沈清趁机翻开木箱,只见底层压着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莲花,背面却是个“密”字。
“你是……”沈清惊觉自己竟从未真正看懂这个游方术士。
“当年我差点死于非命,好在遇到了李医师。她不惜一切代价将救活,她是那么的善良美好!”
“而我呢?却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爱人和我的骨肉一尸两命.......”
“当时大家都说是意外,只有我觉得奇怪!”
苏妄言退到墙根,袖中甩出把带鞘的短刀。
“后来我发现,父亲房里的‘长生散’,竟与李医师尸体内的毒一模一样。”
他笑得眼角泛红,“您以为我真会吹什么摄魂曲?不过是在胡商的水里下了蒙汗药,那些护卫,此刻怕是连刀都握不稳了。”
沈清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