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天风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
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没错!
就是恐惧!
那一个八皇子,比他预想的要难缠和狠辣百倍!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为何连太后都如此忌惮此人……
“阁主……我们……我们还剩多少人?”
旁边一位心腹堂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卓天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恐惧,目光扫过山坳中聚集的残兵败将。
这些人大多带伤,个个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和疲惫,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粗略估计……
加上陆续逃回和原本留守策应的,也不过堪堪五六百人左右。
六百人?
去冲击那个刚刚吞噬了他们上千同袍、布满了死亡陷阱的鹰愁涧?
卓天风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是,他有选择吗?
想到太后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想到任务失败的可怕后果,卓天风的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他猛地转身,面对着残余的手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都听着!”
“李玄戈就在前面!”
“他杀了我们上千兄弟!此仇不共戴天!他以为躲在那鹰愁涧里就安全了?做梦!”
“太后懿旨,李玄戈必须死!我们没有退路!”
“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传我命令……”
“所有人,立刻整备!”
“另外再去一波人,集结更多的人,给我再冲鹰愁涧!”
“用我们的人命堆,也要把他堆死在里面!”
“此战,有进无退!”
山坳中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一片压抑而绝望的应和声。
这声音里没有激昂,只有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麻木。
卓天风心中一沉,刚想开口……
蓦地。
“不好了!”
一声凄厉的呼喊撕破了死寂的空气!
一个浑身是血、连滚带爬的探哨几乎是摔到了卓天风面前,脸上写满了比面对鹰愁涧更甚的惊恐!
“阁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探哨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几乎破音,“后……后方!后方出现大批人马!”
卓天风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但为了士气,他镇定地怒斥了一声:“慌什么!多少人?什么来头?看清楚没有?!”
他寻思着……
会不会是影阁其他分舵的援兵?
或者……
是太后派来的另一支奇兵?
那探哨喘着粗气,脸上毫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人马极多!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到头!看旗号装备……像是……像是京营禁军!至少……至少有五千之众!”
全场:“???”
探哨咽了口唾沫,继续颤抖着说道:“但……那一批禁军有点儿不像是普通的禁军,因为都有火铳!”
“什么?!”
卓天风如遭雷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随即又涌上一股病态的潮红,最终定格在一种难看的铁青色。
五千禁军?!
还他娘的手持火铳?
这绝不是他们这点残兵败将能够抗衡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领头的是谁?看清楚主将旗号没有???”
探哨被卓天风狰狞的表情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喊道:“看……看清楚了!帅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王’字!是……是禁军统领,王莽!是王莽亲自带队啊,阁主!”
“王莽?”
卓天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那张铁青的脸,此刻真真切切地绿了!
瞳孔更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
禁军统领王莽!
那是李焱绝对的心腹之一,手握重兵,而且善于打仗,曾经有人戏言说……
王莽被分配成禁军是屈了才,应该喊去打仗!
而那个人亲自率领五千精锐禁军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帝不仅知道了他们的行动,更是派出了最核心的力量来围剿他们,保护李玄戈!
这绝非巧合,这是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
卓天风不敢再想下去。
太后再厉害,在皇帝亲自调动禁军的情况下,也鞭长莫及!
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弃子!
彻彻底底的弃子!
“撤!!!”
卓天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吼,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瞬间盖过了山谷的回音。
“所有人!立刻!马上!给我撤!撤出这片山谷!快!往深山老林里撤!分散走!能跑一个是一个!快撤!!!”
什么太后的懿旨?
什么不杀李玄戈就死的命令?
在皇帝禁军的铁蹄面前,都成了笑话!
现在,活命才是唯一的目标!
“撤!快撤啊!”
“禁军来了!王莽来了!”
“逃命啊!!!”
……
绝望的呼喊瞬间引爆了山坳中本就紧绷的神经。
影阁残部仅存的那点疯狂和麻木被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轰然炸营!
没有人再理会什么命令,什么目标,所有人都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丢盔弃甲,狼奔豕突,朝着远离鹰愁涧、远离后方禁军的方向,亡命狂奔!
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点“死志”,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土崩瓦解,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狼狈逃窜……
卓天风也顾不上什么阁主威严,在几名心腹死士的拉扯下,混杂在溃逃的人流中,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密林深处,只留下鹰愁涧方向隐约传来的、仿佛嘲弄般的炮火轰鸣,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如同催命符般的禁军铁蹄声!
……
鹰愁涧外,烟尘未散。
禁军统领王莽端坐马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望着前方幽深死寂的山谷入口,满心都是“不对劲”三个大字。
他奉陛下密旨,率五千锦衣卫精锐,火速驰援鹰愁涧,接应八皇子李玄戈。
一路疾行,隔着几里地就听到涧内爆炸轰鸣不断,火光隐约映红天际,显然激战正酣……
可等他马不停蹄赶到涧口,那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掐灭。刚才还杀声震天、火光冲天的战场,此刻竟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山风卷过,带来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硝烟味和……
嗯?
一种皮肉烧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焦糊气息!
“停!”
王莽猛地抬手,身后五千身着玄色重甲、手持精良燧发火铳的禁军精锐瞬间勒马停步,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素养。
队列无声,只有战马偶尔喷出的响鼻在寂静的山谷口回荡。
“统领?”
副将策马靠近,同样一脸凝重,“涧内……太静了,刚才动静那般大,怎会……”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人呢?影阁的人呢?八殿下的人呢?总不能全炸成灰了吧?
王莽脸色沉凝如水,锐利的目光扫过涧口嶙峋的山石和茂密的林木。
直觉告诉他,这死寂之下,潜藏着巨大的凶险。
他沉声下令:“一营、二营,呈锋矢阵,缓速探入!火铳上膛,随时准备接敌!其余各部,警戒两翼及后方!”
“得令!”
随着命令下达,最前方的两支千人队迅速变换阵型,如两柄出鞘的利剑,谨慎地刺入鹰愁涧。
王莽则带着亲卫及主力紧随其后。
但越往里走,空气越是凝滞。
那一股混合着硫磺、血腥和焦臭的气味,浓烈得几乎化不开,而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粘腻,马蹄踏上去,竟能带起黑红色的泥浆……
很快。
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身经百战的禁军士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胃里翻腾。
只见。
狭窄的山谷通道两侧,散落着大量焦黑的、扭曲的、不成人形的尸骸。
有的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挂在嶙峋的山石上。
有的蜷缩成一团焦炭,依稀能辨认出临死前痛苦挣扎的姿态。
更有的,像是被瞬间汽化,只在地上留下一个人形的黑色焦痕轮廓……
破碎的兵器、烧融的甲片、冒着青烟的木头残骸随处可见。
整个山谷,宛如一个巨大而残酷的焚尸炉。
“嘶……”
“这得多少火药,才能造成这一幕场景???”
副将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声音都有些发颤。
王莽眉头皱得更紧。
不是……
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杀伤效果,也太恐怖了些!?
按理说……
如果这儿真的发生了交战,而且是八殿下和影阁之间大战,为何火力会那么凶猛???
他心头疑窦丛生,警惕提到最高。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山崖的密林、石缝中骤然响起!
不是箭矢,而是数十枚拖着白烟的奇怪圆筒状物体,划着弧线,精准地落在王莽禁军前锋与主力之间的空地上!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猛烈炸开!
并非杀伤性的爆炸,更像是巨大的炮仗,声音惊天动地,同时炸起漫天浓密的黄色烟尘!
“敌袭!”
“有敌袭!”
“快保护统领!”
禁军猛然惊醒了过来,前锋营立刻调转铳口指向了两侧山崖,主力营则迅速收缩阵型,将王莽护在核心。
然而。
预想中的箭雨倾泻并未到来。
爆炸过后,只有呛人的黄色烟雾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也刺激得人涕泪横流。
“咳咳……”
“是烟障!闭气!掩住口鼻!”
王莽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这不是毒烟,而是纯粹的遮蔽烟雾弹!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呼啦!”
“呼啦!”
“呼啦!”
两侧山崖上,无数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跃出!
他们身着与岩石、树木颜色相近的土黄或靛青劲装,脸上涂抹着油彩,动作迅捷无比。
更让人心惊的是……
他们手中端着的火铳,密密麻麻的铳口,在烟尘的掩护下,居高临下,牢牢锁定了下方被烟雾笼罩、阵形微乱的禁军!
王莽的亲卫和前锋营将士瞬间紧张到极点,无数火铳指向山崖,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开火。
蓦的!
“都别动!”
一个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和咳嗽声,从前方山谷的烟雾深处传来。
王莽瞳孔一缩,循声望去。
只见弥漫的黄色烟尘中,几道身影缓缓走出。
当先一人,正是李玄戈!
他身后,跟着一脸肃杀的赵硕、眼神锐利的木钱,还有几位同样风尘仆仆但眼神坚定的亲随……
?
王莽先是愣了几秒,随之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
然后。
大步上前几步,盯着李玄戈,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懵逼:
“八……八殿下?是您?!”
“这……发生了什么?”
“为何满地都是影阁的焦尸……还有您这阵仗是把影阁给……炸没了?”
“然后又把末将和这五千禁军……给包了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