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陛下的同族,陛下让她们跟随我做事,她们就对我忠心耿耿,我本就该保护她们不受伤害。”
隋怜的眸光泛着潋滟的幽紫,眼神却坚定有力,“我不想让陛下和她们以为,我和某些人一样觉得人族的性命高于妖族。”
君长珏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而笑了起来道:
“朕知道,朕早就知道。”
神女要庇护的是整个人间,这里面当然就有他的同族,有着世间一切生灵。
这就是他誓死拥护的神女。
只有那些狂妄自私的人中败类才会觉得,这人间只属于人,就该为了人的利益牺牲妖。
“神女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艳绝人间的狐狸笑弯了眼睛,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的心上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全凭娘娘一句话,就是去天涯海角,朕也跟着你去。”
隋怜眸光闪烁,这头老狐狸说起甜言蜜语来还真是不害臊。
“无需劳烦陛下本人,自有别人代劳。”
她从鬓边摘下了两根发丝,在唇边轻轻吹了口气。
两根发丝被吹了起来,在隋怜和君长珏面前晃了晃,而后在落地的瞬间幻化成了两人的模样。
君长珏新奇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直到这个“他”顶着墨漪的皮囊朝他魅惑一笑,还妖娆地抬手抚了下鬓发,霎时把他雷得不轻。
他愕然地看向隋怜,“朕是正经狐,就算是做奴才的时候也从没有像他这般搔首弄姿,你不要乱变。”
隋怜眨了眨眼,向正经狐满口答应着这根头发丝会变得正常,而后一挥手,两根变成人的头发丝便飘向了尚书府。
她要让尚书府里的东西以为,她借故离开就是为了找到那双绣花鞋。
……
尚书府老夫人的房里,罗汉床下躺着两道狐狸的影子。
白蕖和涂婳从未见过这么吊诡的邪术,居然能在瞬息之间就把她们拽入影子之中,她们的身体就像水一样融化进了黑影,明明她们还存有意识,五感也都尚在,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也用不了法术,如同死物般动弹不得。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蕖和涂婳虽然看不见床上的情形,但她们心里知道那是“老夫人”在动。
“老夫人”没有手脚,它的身形臃肿又笨拙,像一条肉虫子似的顶开身上的锦被,一寸寸地磨蹭到了床边,然后只听啪叽一声,是它掉在了地上。
它身上的烂肉碾压过层层叠叠的黑影,差点把白蕖和涂婳的影子压平。
待它好不容易蹭过去了,两个狐女顿时觉得心口松快多了。
但她们心里又不禁生出疑问,这东西不在床上好好躺着,这是要去哪里?
恰好这时秦烟罗带着汀兰走了回来,一进门就瞧见自己的婆母站在地上,她忘了隋怜叮嘱过她不要碰老夫人的事,连忙上前伸手搀扶:
“母亲,您怎么下床了?”
在她眼里“老夫人”并不是一团烂肉,仍是那个端庄丰腴的妇
人,只是嘴角挂着的笑诡异了些。
但这毕竟是她的婆母,儿媳侍奉婆母是天经地义的事,哪能因为婆母被邪祟上身了就避之不及呢?
秦烟罗昏沉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但就在她的手要碰到婆母的胳膊时,婆母却忽然朝旁边躲闪,僵硬地避开了她。
“母亲,您这是……”
只见“老夫人”阴沉地盯着她,脸上虽然凝固着不变的笑容,可仍能看出对她的深深憎恶,“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不要看到你。”
秦烟罗只好收回了手,恭敬地回话,“母亲您身子不适,夫君又不在府上,儿媳自当近身服侍。”
她说完又担心起来,怕婆母问她夫君为何不在,然后又像之前一样催着问她那双绣花鞋在哪儿。
可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婆母既没有问她夫君的去向,也没有提起绣花鞋的事。
婆母只是忽然就低下了头,直愣愣地盯着汀兰的脚看。
汀兰被盯得不自在,忍不住把自己穿着绣鞋的脚藏回了裙底。
她刚悄悄做完这个动作,就听“老夫人”闷声道:
“把脚伸出来。”
她心里的不安更甚了,紧张地望向秦烟罗。
秦烟罗虽然意识不清醒,但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亲信丫鬟护在了身后,“母亲,汀兰她穿的就是普通的绣鞋,都不是红色的,并不是您要找的那双。”
“老夫人”没有理睬她,只是阴森森地盯着汀兰,“把脚伸出来。”
汀兰吓得都快哭了,她所熟悉的老夫人一直温厚亲切,对府里的下人都是极好的,她从未见过老夫人这般可怕的一面,这就是被邪祟附身的变化吗?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伸脚,只想转身跑开,可就在她要抬脚时,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鞋子,死死地拽着不让她走。
汀兰仓皇地低头,瞧见抓住她的竟然是她的影子!
“没听见主子的吩咐吗?”
“老夫人”死盯着她,重复道,“把脚伸出来。”
这一次,汀兰没有再违背主子的命令。
影子抓着她的脚伸到了裙子外,“老夫人”盯着她脚上兰色的绣鞋,嘴角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些。
汀兰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的脑袋也渐渐疼了起来,眼前一阵恍惚,竟是看到原本站着不动的“老夫人”忽然就融成了一团烂肉,在地上缓慢地蠕动。
夫人和她自己的影子也动了起来,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咦,这里只有她们三个人,怎么会有第四道影子呢?
不,还不止四道。
恍惚中,汀兰好似看到十几道影子挤在一起汇聚成了黑色的浪潮,托举着老夫人变成的烂肉移到她的脚边。
这些东西都好古怪啊,她迟钝地想,它们是要做什么呢?
然后,她感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绣鞋里,她的脚好像踩在了什么软烂的物体上……
下一刻,汀兰的眼皮轻颤了一下,嘴角朝两边咧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汀兰,你怎么了?”
秦烟罗一直站在边上,她隐隐地感觉到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她的婆母好像变成了很奇怪的东西,然后她的丫鬟忽然就也变得陌生了。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却说不上来,只是她的头越发地疼了。
变得陌生的汀兰笑着对她道,“夫人,老夫人下床走动时忽然摔倒了,你吩咐奴婢出去找老爷,自己却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明白了吗?”
秦烟罗的瞳孔在眼眶里不正常地颤动了几下,而后她如幼儿般乖巧点头,“我明白了,你去吧。”
汀兰便噙着嘴角古怪的笑,迈开步子出门去了。
在她走后,秦烟罗也当真就昏厥了过去,就躺在那团不再动弹的烂肉边上。
白蕖和涂婳在地上瞧见这一切,都是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