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书房内。
杨骏握着毛笔,笔尖在宣纸上沙沙游走,正专注地撰写《聊斋》第二篇《辛十四娘》。案上烛火跳动,映得纸上文字格外清晰——他刚写完“辛十四娘,狐妖也,貌若仙娥,不食人间烟火,与父及十八姐妹寄禅院,排行十四,故得此名”,笔下正欲描摹她行善积德的细节,只觉思路顺畅,连窗外的日光何时斜照进来都未察觉。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骏以为是周娥皇送点心或茶水过来,头也没抬,依旧盯着纸面,随口道:“东西先放下吧,我这一段快写完了,等下就过去陪你。”
话音落,房间里却没传来预期的脚步声,反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吟。片刻后,一道清脆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悠悠响起:“骏哥儿,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莫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扰了你写文章的兴致?”
这声音并非周娥皇!杨骏心中一动,猛地放下毛笔,转身望去——只见符玉盏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身披淡粉色大氅,发间簪着一支珍珠钗,嘴角噙着笑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连忙起身,脸上露出几分歉意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小妹过来了,我刚才专心写东西,没看清来人,还以为是府中之人呢。倒是我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符玉盏迈步走进书房,目光扫过案上的文稿,好奇地走上前:“骏哥儿这是在写什么?我刚才听你说‘辛十四娘’,莫不是又在写那本让京中妇人争相传阅的《聊斋志异》?”
杨骏笑着点头,将文稿往她面前推了推:“正是。前几日刚写了第一篇《婴宁》,这不是《大周文报》下一期又来催稿了,这不有空就动笔了。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不在府中陪着你姐姐?”
符玉盏捏着文稿的指尖微微用力,看完几行便将纸页合上,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替姐姐抱不平的嗔怪:“你倒好,躲在府里写文章享清闲,我姐姐现在在符家宅院里,看谁都不顺眼,甚至路过的猫都要挨两脚,我这几日天天被她拉着说教,耳朵都快起茧子,实在躲不过,才想着来你这儿避避。”
杨骏看着她,心中暗自感慨——自上次见面已过一年多,符玉盏早已褪去了少女的稚气,个头窜得与自己相差无几,眉眼间的轮廓愈发精致,竟与符银盏有了八九分相似。方才她站在门口时,若不是先开了口,他真要错认成银盏过来了。
“哈哈,那你今日就在这儿多歇歇,正好我新琢磨了新菜品,晚上留着一起尝尝。”杨骏笑着打趣,转身给她倒了杯热茶。
符玉盏接过茶杯,在椅子上坐下,刚抿了一口,便重重叹了口气:“哎!”
那声叹息里满是愁绪,与她豆蔻年华的模样极不相称。杨骏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挑眉:“咋了?你这刚坐下就唉声叹气的,谁招惹你了不成?”
符玉盏放下茶杯,双手托着腮,语气带着几分烦躁:“骏哥儿,你听说没?赵匡胤赵老大,前几日给我父亲写了封信,说是要为他们家老二赵匡义求娶我!”
“什么?”
杨骏端着茶壶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他分明记得,赵匡义与符家的联姻,该是赵匡胤称帝、建立大宋之后的事,怎么如今大周还在,这事就提前找上门了?看来自己穿越过来后,不经意间的举动,早已像蝴蝶振翅般,搅乱了原本的历史轨迹,很多事都提前了。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落在符玉盏皱得能夹死蚊子的眉头上,声音放轻了些:“那魏王是什么态度?你自己呢,愿不愿意?”
“我才不愿意呢!”
符玉盏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里满是抗拒,连带着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前几日偷偷打听过了,她们说赵光义的结发妻子尹娘子,年级轻轻就没了,好好的人说没就没,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要是我真嫁过去,说不定哪天就成了第二个尹娘子,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她说着,双手攥紧了裙摆,脸上满是后怕:“可我父亲偏偏犹豫,还说什么‘赵家如今在军中势头正好,跟他们联姻,能让符家更稳’。我跟他吵了好几次,他都不听,还说我不懂朝堂局势。骏哥儿,你说我要是真嫁过去,会不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委屈的颤音,显然是真怕了。杨骏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叹了口气:依照历史走向,对方还真是你良配呢!
他放下茶壶,斟酌着开口:“你也别太担心,魏王毕竟疼你,不会真逼你做不愿做的事。再说,赵匡义那边,未必就能如赵家所愿。只是这事牵扯到两家势力,你父亲犹豫也正常。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不妨跟你姐姐多说说,让她帮你在魏王面前劝劝……”
符玉盏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暗淡几分道:“你说得在理,只是可惜大姐不在了,要是大姐在,她的话父亲肯定听,至于二姐,现如今她自己身上都一堆事呢,父亲对她的事更是头疼!”
杨骏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意外道:“你二姐怎么了,我们二人天作之合,事情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难得还有什么意外?”
符玉盏重重哼了一声,眼神带着几分“你装什么糊涂”的嗔怪:“你自己做的你不知道?听说父亲还生气呢,说你做的这事,让他脸上蒙羞,都不想让二姐嫁给你了!”
杨骏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沉——他早知道朝堂流言会影响符家,却没料到岳父符彦卿的反应这么大,竟到了“不想嫁女”的地步。
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追问时,却见符玉盏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少女身上的貂毛大衣扫过案角的文稿,带着几分清甜的香气,她微微俯身,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像是开玩笑,却又带着几分认真:“骏哥儿,你说要是……要是二姐最后真不能嫁给你了,你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