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黑姬重重摔在一块漂浮的黑色冰岩上。
浑身骨头仿佛散架,鲜血狂喷。她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悲痛与滔天的恨意,死死盯着漩涡上方,那个缓缓从空间涟漪中浮现的、戴着青铜面具的阴冷身影。
“蝼蚁的挣扎,总是带着一丝悲壮的愚蠢。”
青铜面具人俯视着下方,声音冰冷,听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扫过那吞噬了五名弟子的漩涡,又落在重伤的黑姬身上,最后,穿透重重混乱的空间与死气,仿佛感应到了深渊深处,那场惊天动地的意志碰撞与火焰风暴。
“战神之火……”
“深渊之怒……”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看来,我那亲爱的‘钥匙’,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了。”
他不再看黑姬,仿佛她已是不值得关注的尘埃。
他的身影再次模糊。
融入空间涟漪,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死寂中回荡。
“看好她,深渊里的薪火,烧不了多久了。待火熄之时,便是收割‘钥匙’之日。”
随着他话音落下,数道同样身穿黑袍、气息阴冷、脸上戴着劣质铁质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四周的灰雾中浮现,冰冷的杀机锁定了冰岩上重伤的黑姬。
黑姬抹去嘴角的鲜血,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长剑。
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如同受伤的孤狼。
她知道,自己暂时逃不掉了。
但她也知道,阁主还在深渊之下战斗。
她必须活下去。
活着,把消息带出去。
活着,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活着,等待阁主归来。
深渊之下,暗金色的火焰风暴在湮灭了第一波攻击后,力量开始衰退。
献祭了自身大半本源和生命力的姜啸,意识沉入无边黑暗,身躯残破,在粘稠的死气中缓缓下沉,唯有怀中那被火焰守护的胎茧,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深渊最底层,那古老的死寂意志在火焰风暴中受创,变得更加狂暴。
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死寂造物,正在墨色的死气中缓缓凝聚。
黑暗。
粘稠。
死寂。
姜啸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冰冷与虚无中。
没有痛楚,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向下坠落的失重感。
仿佛灵魂脱离了残破的躯壳,正飘向那万物终焉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轻轻拂过他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念。
暖意的源头…很近…很近…
那是心跳?
不是一颗心跳。
是两颗。
一颗微弱、稚嫩,带着新生的顽强,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
另一颗,缓慢、沉重,却依旧搏动,如同风中残烛,却执着地不肯熄灭。
玲珑……
孩子……
这两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沉寂的意识深处炸响。
即将沉沦的意念,被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与眷恋猛地拽回。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吸气声,从姜啸干裂焦黑的嘴唇中挤出。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没有预想中浓稠如墨、蚀骨销魂的深渊死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温暖、流淌着淡金色光芒的空间。
空间不大,不过丈许方圆,形成一个完美的球形。
光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密玄奥的金色符文交织而成。
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明灭,散发出一种坚韧、纯净、隔绝万邪的守护意志。
正是这层光壁,将外界那恐怖到足以湮灭金仙的深渊死气,牢牢地隔绝在外。
此刻,光壁之外,是翻滚沸腾、浓稠如液态沥青的墨黑色死气,带着令人心悸的咆哮与挤压之力,不断冲击着光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壁上的符文剧烈闪烁。
但光壁虽然看似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牢牢守护着这片方寸之地。
姜啸发现自己正躺在这球形空间的底部。
身体依旧残破得可怕。
右肩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焦黑,残留着恐怖的空间切割之力和死气侵蚀的痕迹。
后背更是血肉模糊,大片肌肤坏死脱落,露出森森白骨,上面依旧缠绕着丝丝缕缕顽固的墨色死气,如同跗骨之蛆,缓慢地侵蚀着新生的血肉。
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冻结的河床,布满裂痕,灵力枯竭,稍微一动,便是撕裂神魂般的剧痛。
然而,在这剧痛之中,姜啸却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
这生机,源自他身侧。
青玲珑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但她的身体,却被一层比守护光壁更加凝实、更加璀璨的金色光芒温柔地包裹着,正是那守护胎茧。
此刻的胎茧,形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包裹着腹部,而是如同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卵壳,将青玲珑整个身体都温和地笼罩在内。
卵壳表面流淌的符文更加复杂玄奥,隐隐形成一个怀抱婴儿的守护女神虚影。
最让姜啸心神剧震的是,他感受到自己残躯中那极其微弱的新生力量,以及体内战神血脉那如同余烬般重新燃起的点点星火,其源头,正是这胎茧。
是胎茧散发出的温暖金光,如同涓涓细流。
缓慢却持续地滋养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驱散着侵入骨髓的死气,维系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同时,这金光也牢牢护住了青玲珑的心脉,让那微弱的生命之火未曾熄灭。
“是……孩子……”
姜啸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震撼。
在深渊绝境,在他献祭自身点燃薪火之后,竟是这未出世的孩子,以其本源胎茧的力量,在这绝对的死寂之地,硬生生开辟出了一片“生”之净土,护住了父母。
他艰难地挪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颤抖着、无比轻柔地抚上那金色的胎茧卵壳。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润如玉,带着蓬勃的生命脉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卵壳内,那个小小生命传递出的疲惫、担忧,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孺慕与守护的坚定意志。
“好孩子……爹……爹没事……”
姜啸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管牵动伤口痛得他浑身抽搐。
嗡……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块引血石碎片突然变得滚烫无比。
一股强烈的、带着指引与共鸣的波动,穿透了金色胎茧的守护空间,指向光壁之外的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姜啸体内那如同余烬般重新燃起的战神血脉之火,也微微跳动了一下。
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同源的呼唤!
姜啸强忍剧痛,挣扎着半坐起来,顺着引血石的指引和血脉的悸动,透过流淌着金色符文的半透明光壁,望向那浓稠翻滚的墨色死气深处。
在距离他们这“茧中天地”大约百丈远的深渊底部,景象与周围纯粹的墨色死气截然不同。
那里,死气如同漩涡般围绕着一块区域缓缓旋转。
漩涡的中心,并非一片虚无,而是一小片大约十丈方圆的暗红色礁石。
礁石的形态扭曲怪异,如同某种巨兽凝固的心脏,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不断吞吐着丝丝缕缕精纯的暗红色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片暗红色礁石区域的中央,斜插着一柄断剑。
断剑只剩下小半截剑身和剑柄,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沉重、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暗金色泽。
剑身布满裂痕,却依旧散发着一种不屈的、斩破万古的凛冽锋芒。
剑柄的样式古朴厚重,与姜啸所持的太阿剑虚影,同出一源。
一股浩瀚、苍凉、带着无上战意与悲怆的古老剑意,从这截断剑残骸中散发出来,形成一圈微弱却坚韧的力场,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无穷无尽的深渊死气的侵蚀。
正是这股剑意力场,才使得这片礁石区域没有被彻底同化为死气的一部分。
“太阿……剑尖……”
姜啸的心脏狂跳。
引血石的共鸣达到了顶点。
他瞬间明白了。
这暗红色的礁石,根本不是岩石。
而是太阿神剑断裂的剑尖残骸,在坠落这深渊死气的无尽岁月中,被死气不断侵蚀、沉淀、最终与神剑残骸本身融合,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物质。
而引血石碎片,正是这剑尖残骸在侵蚀与神血交融下,散落出去的部分。
这剑尖残骸,不仅残留着父亲姜太阿最后的力量和意志,更是抵抗这深渊死气的核心。
是这片死域中唯一的“锚点”。
就在姜啸心神激荡、欲要仔细感应那剑尖残骸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与迷茫的呻吟,从他身侧响起。
姜啸猛地回头。
只见包裹着青玲珑的金色胎茧卵壳,光芒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卵壳表面,那怀抱婴儿的守护女神虚影,竟微微扭曲起来。
一股不属于胎茧本身的、阴冷、滑腻、带着无尽恶意的空间波动,如同附骨之蛆。
正试图从卵壳最薄弱的一点,青玲珑眉心对应的位置渗透进来。
这波动……与镜影咒杀同源。
是青铜面具人的力量。
他在试图隔空侵蚀胎茧。
或者说,他在试图通过青玲珑与胎茧的联系,定位这片“茧中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