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吴小雨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指着墙基处,轻声说道:“这里……有东西……在流动……”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那年……他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墙在喘……”
于佳佳转过身,看到赵志忠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当晚,赵志忠老人颤颤巍巍地将一个沉重的包裹交到了于佳佳手中。
打开一看,是三十七册厚厚的日志本,纸张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每一个字,都记录着赵志忠老人十二年的坚守。
从1974年到1986年,每日凌晨三点,赵志忠老人都会准时出现在老城区的地下管网,用他的耳朵,用他的眼睛,用他的笔,记录着每一个井盖的微震,每一寸地温的变化,每一丝水流的声调。
于佳佳捧着这些日志,仿佛捧着一段被时间尘封的历史。
她意识到,这些日志,是打破“经验非科学”偏见的关键证据,但如果公开,很可能会引发对当年决策层的政治追责。
“这可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于佳佳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
她找到了陈砚田,市规划院的副总工,一个理性中带有人文挣扎的潜在盟友。
“老陈,帮我个忙。”她把赵志忠的日志交给了陈砚田,并把自己面临的困境告诉了他。
陈砚田仔细地翻阅着那些日志,眉头越皱越紧。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抬起头,看着于佳佳,说道:“我们可以试试……以‘历史气候数据对照研究’的名义,向市科委申报一个课题。”
于佳佳眼睛一亮:“把这些敏感内容,转化为学术话语?”
“没错。”陈砚田点了点头,“这样,既可以保护赵老,又可以把这些珍贵的资料公之于众。”
吴小雨也加入了他们的计划。
她利用自己的感官联觉能力,将三十年来的震动频率,与城市发生的重大事件并置——地铁开工、房价跃升、广场改造……
每一轮剧烈的波动后,都有赵工兄弟标记的“镇压层”。
一幅名为“声纹年轮图”的巨型图谱,正在慢慢成型。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即将提交申报的前夕,档案馆突然通知于佳佳,说赵志忠的日志原件需要“例行消毒封存”。
于佳佳心里咯噔一下
“小波,小满,快!”她连夜组织团队,对所有日志进行抢救性扫描。
姚小波用暗光摄影翻拍手稿,林小满则将关键的声纹转译为可听化的音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最后一册日志刚刚扫描完毕,两名穿着制服的人员就敲响了于佳佳的办公室的门。
“我们是档案馆的,奉命来接管材料。”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于佳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好意思,这些日志是私人资料,不能交给你们。”
“这是上面的命令,请你配合。”对方语气强硬,似乎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不许拿走!”
“这是赵工的命根子!”
于佳佳走到门口,看到整栋筒子楼的居民,都自发地围站在楼道里。
卖菜的、修车的、看门的老人们,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把黄沙。
赵志忠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他抬起头,看着那两名制服人员,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充满了力量:“这是个人回忆录,不是公物!”说完,他缓缓地亮出了自己的退休证和工会编号。
那两名制服人员迟疑了,他们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进老城区,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祥和。
“我们都是巡检员。”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于佳佳默默地看着那些守护着日志的居民,心里充满了感动。
她知道,这场关于城市记忆的保卫战,才刚刚开始。
课题获批的当天,于佳佳没有去领函。
她带着一个U盘,走进了市建委的信访大厅。
课题获批的当天,于佳佳没去领函。
她带着一个U盘,走进了市建委信访大厅,人群的喧嚣声在耳边回荡,脚步声和低语声交织成一种特有的城市节奏。
她径直走到意见箱前,从包里取出U盘,小心翼翼地塞进箱子里。
伴随着“咔嗒”一声,她附上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些账,该算给下一代听了。”
走出大楼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点开信息,一张照片映入眼帘:赵工站在老泵站的墙角,手中铜铃悬于半空,背景墙上,青苔正缓缓爬过当年班组刻下的“平安”二字。
照片无字,却仿佛在说些什么。
于佳佳紧握手机,目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自言自语:“有些事,总得有人知道。”她转身,消失在人海中。
秦峰捏着那封信,信纸粗糙,像饱经风霜的老手,字迹歪歪斜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写成。
“老李走前说,地底声音没人传,比死还闷。”
一句话,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钢钎,狠狠地凿在他心上。
信封里,还裹着一只磨得发白的旧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截断裂的凿岩钎头,断口处泛着金属疲劳的冷光,仿佛能听到它在岩石中嘶吼的最后一声。
还有一盘老旧的录音带,塑料外壳已经泛黄,贴着手写的标签:“79,贯通夜”。
他颤抖着将录音带塞进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嘶嘶啦啦的电流声后,是低沉的号子声,粗犷而有力,像是从地心深处涌出的岩浆。
工人们围着火堆,唱着古老的歌谣,节奏与地脉的律动完美契合,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跟着他们的歌声一起呼吸。
秦峰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那个热火朝天的夜晚。
那是1979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大地,人们用双手和汗水,一寸一寸地打通城市的血脉。
“这才是真正的城市之声!”他猛地睁开眼睛,一股电流窜遍全身。
“地下回声计划”,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要让这些被埋在地底的生灵,重见天日!
说干就干!
秦峰迅速行动起来。
他联系于佳佳团队,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邀请当年参与隧道建设的一线工人家庭,参与声音创作,用他们的声音,讲述属于这座城市的地下故事。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我们不配登台。”
“那是属于英雄的舞台,我们只是小老百姓。”
“别折腾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我们?”
家属们普遍的反应,是拒绝,是退缩,是深深的自卑。
秦峰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明白,这些常年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劳动者,早已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被遗忘。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绝不!
秦峰咬咬牙,决定改变策略。
既然他们觉得自己不配登台,那就让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发声。
他找到了周正礼,这位倔强的老队长,是地质勘察队的活化石。
“老周,帮我个忙。”秦峰开门见山。
“说!”老周惜字如金。
“带我深入地铁夜间维护班组,我要录下他们工作的声音。”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秦峰的用意。“行,我带你去。”
凌晨一点,地铁停运。秦峰和林小满跟着老周,走进了幽深的隧道。
拖把刮过地面的刺啦声,扳手拧紧螺栓的金属撞击声,电瓶车启动时嗡嗡的马达声……这些原本嘈杂而单调的声音,在秦峰的耳中,却充满了力量和生命力。
林小满用专业的设备,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这些声音。
她像一个声音的猎人,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细微的差别。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满设计了一个名为“声景镜屋”的装置。
她将录制到的地铁维护声音,经过特殊的处理和混音,投射到废弃的人防通道里,营造出一个沉浸式的声音空间。
秦峰邀请工人家属们,闭上眼睛,走进这个“声景镜屋”。
“这是我爸每天回家的脚步。”一个少年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他叫李明,是当年凿岩班李师傅的儿子。
他的父亲,在一次隧道塌方事故中永远地离开了。
李明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自己的父亲了。
但是,当他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时,尘封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弄堂口等待父亲回家,听着父亲那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
“爸,我好想你!”李明哭得撕心裂肺。
“声景镜屋”的消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工人开始愿意“用声音见面”。
他们不再抗拒,不再沉默,他们开始主动地讲述自己的故事,用自己的声音,为自己代言。
秦峰知道,他的“地下回声计划”,正在慢慢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