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围剿之下,徐璈脑子里绷着的弦彻底断裂。
他拍案而起,指着虞衡的鼻子一通臭骂,“你放屁!你们三人沆瀣一气,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要把我拉下水,竟然还在这里血口喷人……”
陆惟生送到嘴边的茶盏微微一顿。
徐璈对被茶水浇脸一事心有余悸,浑身一颤,迅速抬手作防御状。
会客堂里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传来细碎的嘲笑声。
就在这一刻,徐璈萌生了除掉在座所有人的心思——
浮游艇潜到窗口的话,就算是这样一间会客堂,只消一发巡航弹,他的世界便会重归安静。
之后召集人手,在巡逻队赶来之前撤离,另寻居所。
徐璈指尖摩挲通讯器,思索着要不要极端行事。
陆惟生与徐璈交手多年,对他破罐子破摔的性子了如指掌,当即冷笑起来。
“徐璈,我劝你别想着冲动行事,这一屋子都是举足轻重的人,要是死了一个两个,巡逻队高层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此话堪比烈火浇油。
苏鹤兰一下子警惕起来,镜片后的眼睛老态龙钟,但依然汇聚精光。
老者挺直了腰背,定定看着徐璈,说道:
“徐总,我们还是来谈一谈赔偿的事情吧,无论如何,你贸然行事,给申云工业园和琅山大道造成损失是不争的事实,你打算怎么处理?”
隐隐间有点胁迫赔偿的意思。
秦赵光听出弦外之音,连忙帮腔,“是啊徐总,总不能干了坏事,一扭头就死不认账吧。”
维修的费用想都不用想,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徐璈磨了磨后槽牙,正如秦赵光所言,有点死不认账的意思。
细碎的嘲笑声再度袭来。
“该说不愧是星际掠劫者吗?果然上不了台面。”
“都是掠劫者了,哪怕开了公司做了老板,到头来还是只进不出的东西。”
“苏社长这回看走眼了,当年同意和他合作,说白了不就是想着他们有空域权,运货速度能快一些吗?结果你猜怎么着,上个月送来的账单,不仅运输费一点折扣没有,还额外多收了老子一笔燃料费。”
“啧啧,真够黑的。”
“谁说不是呢?”
“整天扒在旧城区吸血,还搞出个环形防御区,说是防着Gasoline进城捣乱,结果今天一瞧,两边都是巡逻队的打手,这算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
“说白了不就是占山为王,害怕其他掠劫者头子过来抢生意。”
“嘘,咱还是小点声,徐璈盯着这边看呢。”
“怕什么,陆队在这里,反手就给他擒了。”
接着又是一连串吃吃的闷笑。
苏鹤兰左等右等等不来答复,渐渐地心头火气,愠怒道:
“徐总,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赖掉这笔账,海西和耀珩商社也不是非与你们犰狳合作不可,限你一周之内拆除环形防御区,我们另找运输公司合作便是。”
输人不输阵,徐璈抱着胳膊,一脸倨傲,“这不可能。”
“徐总,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苏老,这事原本也没得商量,我能将犰狳稳稳当当开起来,背后自然是有巡逻队高层示意的。”
苏鹤兰不怒反笑。
“听好,你和Gasoline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管,但我们商社里全都是合法星际公民,一旦将事情捅出去闹大,你口中的高层绝对吃不了兜着走,不信你可以试试。”
“……”
事情陷入暂时的僵局。
合作破裂已成定局,但徐璈不甘心,以浮游艇和环形防御区作为最后的谈判筹码,进入漫长的拉锯战。
会客堂气氛沉凝。
陆陆续续有人出去上厕所、点烟,将门口一扇装饰用的刺绣屏风笼罩在袅袅青雾里,看着颇有意境,但味道着实熏人。
苍芙皱了皱眉头。
陆惟生想到之前那声淡淡的“臭”,忽然起身,在众人追随的目光里走到门口,伸手搭在门把手上。
几名老板以为也想来一根,殷勤地递了根剪好的雪茄过来。
下一秒,陆惟生“砰”得将门关上。
随后回到原位。
身高腿长的,他将椅子朝后挪了挪,翘起一条二郎腿,双手交叠着搁在膝盖,指尖轻轻敲击手背,看起来有话要说,但又不急着说,轻松将苏鹤兰和秦赵光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陆队,你是……有什么破局的办法吗?”
秦赵光实在是厌倦了徐璈,因此看陆惟生的眼神带了一丝殷切的期盼。
苏鹤兰倒是没这么热忱。
以他看人的本事,陆惟生眼下或许是破局之法,但就凭男子周身一汪深潭般叫人看不透的气质,就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
未必会比徐璈好对付。
更何况,他嗅到了此人骨子里暗藏的锋锐和野心。
“破局的办法,确实有。”
“哦,快说来听听。”
事情有进展,外面摆烂的老板得到消息,纷纷拉开门进来。
陆惟生言简意赅,“Gasoline入驻,拆除环形防御区,接替掠劫者和犰狳。”
一瞬间,徐璈像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猫,猛得跳起来,看样子仿佛要将眼前之人撕碎了吃拆入腹。
“陆惟生,你凭什么——!!”
嗓门之大,尾音尖锐到破了音。
徐璈眼眸猩红,不管不顾按开通讯器,想要召集掠劫者对会客堂开展血洗。
陆惟生迅猛起身,作战靴踩着胡桃木桌沿跃起,一膝盖将对面张牙舞爪的徐璈掀翻出去,后者重重撞在墙上,慌乱中一拳挥出,男子略一偏头,拳头擦着耳畔过去。
徐璈不死心,脖子却忽得一凉——
是出鞘的弹簧匕首。
锋利的刀刃眼看就要嵌入,将皮肉边缘按得发白。
“不是让你不要直呼我的大名吗?”
会客堂中央是一盏明亮的大型水晶吊灯,但在陆惟生身型的压迫下,徐璈被笼罩在深重的阴影里,宛如一只陷入泥潭、亦见不得光的耗子。
徐璈稍稍仰着脖颈,呼吸急促。
余光瞥见陆惟生举起从他口袋里摸走的通讯器,徒手捏得七零八落。
“……”
这是众人第一次看见陆惟生动手的样子。
无论是飞身跃过长桌,还是实施压制的同时从腿侧抽出弹簧匕首,速度都快得惊人,让这群富得流油的商人对Gasoline这群常年出没高危作战区之人有了实感。
先是惊叹,紧接着感到一阵后怕,最后涌上来一股“不要和他对着干”的念头。
秦赵光离得最近,捂着胸口,和同样惊魂未定的苏鹤兰对视一眼。
眼底多了一丝畏惧。
陆惟生松开徐璈,起身站定,将手里粉碎的通讯器展示给大伙儿看。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情况紧急,吓到诸位,我在这里说声抱歉。”
“什么情况紧急?”
“徐璈方才想召集掠劫者动手,浮游艇一旦聚集过来,会很棘手。”
苏鹤兰气结,就着苏晓伸过来的手吸了口湿润的雾气,看徐璈的眼神一冷再冷,直到成了一种敌对的漠然。
老者不想再与他拉扯,转而看向陆惟生垂落身侧的弹簧匕首。
刀刃上没有血迹,显然收了手,很有分寸。
该与谁合作,在这一刻有了定夺。
苏鹤兰清了清嗓子,准备亲口将陆惟生邀回座位,谈一谈后续合作的事情,如此一来,也算是先发制人,强压男子一头。
就在这时,陆惟生冷不丁给了贴墙蠕动的徐璈一记肘击。
坚硬的胳膊肘精准无误地击中掠劫者鼻骨,后脑勺撞上墙面,两声闷响叠加之下,徐璈翻着白眼,缓缓跌坐地面——
苏鹤兰正要出口的话被强行堵回喉咙,失了抢占话语权的先机。
倒是陆惟生途经秦赵光,又从苏鹤兰身后绕过。
步伐慢条斯理,匕首收回鞘中,但仍握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旋转,接着道:
“苏社长,对于我刚刚的合作提案,你有什么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