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堂是京中最大的药铺,在大周富庶的城镇皆有分铺,在京中也有好几家分铺,背后的东家非富即贵。
宋轻瓷之前猜测,京中那么多药铺药材都被收购一空,慈安堂的背后东家未必不知道内情。
于是她和贺松临商量了一下,去慈安堂试探一下情况。
没想到这一试探,竟真的试出了端倪。
不过想想也合理,京中遍地是权贵,街市上不少商铺背后都是权贵财产,事关人命的医药生意,权贵不可能不染指。
只是她很好奇,慈安堂的背后东家擙份。
会是皇室中人吗?
戌时时分,宋轻瓷回到了暂居的小院。
贺松临已经在院中等她多时。
宋轻瓷和他提起了他走后,药铺掌柜的行踪,贺松临听后,冷笑一声。
“他一开始对我不予理睬,听闻我带了十万两白银,愿意出十倍价格购买,才叫住了我,委婉地说要去清点库房,请示东家。”
“我怀疑,城中那些药铺的治疫药材售空,与慈安堂的东家脱不了干系。”
宋轻瓷深以为然。
“他们本就是经营药材的,第一天发现部分药材好卖后,转过头来跟着收购,待疫情严重时高价卖出,赚高额差价也理所当然。”
她脸色又渐渐凝重:“更有甚者,慈安堂的背后东家,有可能直接参与了疫情一案。从最开始,他们就知道哪些药材能治疫病。”
贺松临的脸色也沉重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说明慈安堂背后东家一开始就知道此次疫病是霍乱,一早就计划收购全城药铺的治疫良药,让染上疫病的百姓无药可买。
待百姓们走投无路之时,他们或高价卖药赚一波黑心钱,或直接捐药赚一波好名声,无论如何都不亏。
最终受苦受难的,只有百姓。
贺松临不由感叹:“这些人的心可真黑啊。”
宋轻瓷沉默不语。
子时时分,出去跟踪药铺掌柜的卫羽回来了,只是他身上似受了伤,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唇角隐有血丝流出,身体也踉跄着,看起来伤得不轻。
贺松临见状,赶紧上前扶着他在院中石椅上坐了下来,替他起了脉。
宋轻瓷心里微沉。
她明明记得,下午卫羽是和另一个暗卫一起去跟踪那掌柜的,可现在就卫羽一人回来了,他还受了伤。
“你们跟踪被人发现了?”
卫羽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
“应该没被发现,我会受伤,是因为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火烧疫民集中营的匪徒。”
原来,他下午和另一个暗卫出去跟踪药铺掌柜的,跟去了城东一家低调的老宅中。
接待药铺掌柜的,是宅中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两人匆匆对接完,那位管家送走了掌柜的,又偷摸出了门,找去了城中的一处酒楼。
酒楼管事的接待完他,又迅速打发了他,去了一家青楼。
如此七晕八绕,最后总算联系上了幕后东家,当今国舅爷周屹,也是五皇子生母母家。
五皇子生母原是庄妃宫中的一个贵嫔,生下五皇子没多久就逝世了,便顺理成章寄养在庄妃名下,五皇子外祖一家也因此靠向了庄妃。
庄妃人如其名,端庄娴雅,人淡如菊,不好争斗,喜欢吃斋念佛,若非重大场合,从不出现在人前。
五皇子外祖家周家却是汲汲营营,追名逐利,当年因五皇子生母早逝,皇帝觉得有愧于他,便刻意扶持了周家。
只是周家原是商户,走仕途的人少,皇帝便钦定了周家为皇商,将不少生意都给了周家。
现在听闻周家人是慈安堂的背后东家,且行事又如此隐秘,宋轻瓷心情相当沉重。
越是小心谨慎,躲躲藏藏,便越说明其中有鬼,禁不起细究。
卫羽叙说的当口,贺松临已为他诊完了脉,又细细察看了他身上的伤口,摇头叹气道。
“你不仅受了刀伤,失血过多,应当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卫羽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眉头因疼痛而微微拢起,面上却是没太多表情。
“我没事,只是另一位死的兄弟,为了保护我,被万箭穿心,实在可恨。”
他双手紧握成拳,重重捶了下桌面,声音隐忍道。
“我们跟踪完回来,在不远处的小巷中发现了一伙匪徒,正讨论火烧疫民集中营之事。”
“听闻他们不仅将避寒的茅草屋全烧了,还将那些染疫的百姓全杀了,扔进了尸坑之中,并将尸体全部焚毁了。”
“我们就两人,原不想多管闲事打草惊蛇,但不慎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似下定了决心要将我们格杀。我们两人寡不敌众,才会一死一伤。”
宋轻瓷听得心惊。
那些人不仅杀人放火,还毁尸灭迹,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要把疫情扩大,他们应该让这些染疫的百姓活着才对。
“这事得尽早告知太子,让他早做防备,早点布局。”
卫羽点头:“我等下就准备回宫,只是这座小院只怕也不安全了,咱们最好趁夜离开。”
萧允今日才在朝中提了防疫之事,皇后白天才在城外施完药,晚上那些疫民就被杀了。
幕后之人定然不是不普通人,不然不敢跟太子和皇后对着干。
宋轻瓷和贺松临都深以为然,匆匆收拾一下后,一行人仓促离开了小院,去了客栈居住。
没过多久,几人就看见院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心下十分庆幸。
卫羽忍着伤,连夜进宫,向萧允禀报了今晚发生的几件事。
萧允听后,怒不可遏,连夜宣了京兆府尹进宫,令他严查城外疫民之事。
当晚,看守公主府的暗卫也回来禀报,丞相之女唐玉娴的婢女乔装进入公主府,与公主交谈甚久。
萧允结合所有已知信息推理至半夜,心里隐隐生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原以为,幕后设局之人,只是为了让宋轻瓷身败名裂,逼他诛杀宋轻瓷。
现在想来,一切那没那么简单。
比起让他低头,幕后之人更想让他跟着身败名裂,以便将他拉下太子之位。
否则,五皇子生母娘家不会掺合进来,丞相府不会掺合起来。
当今皇上深信制衡之术,扶持自身实力强但无母家势力的他,与端王宁王对抗。
他俩被自己拉下马后,朝中只剩自己一个有实力的皇子,皇帝表面没说什么,但内心肯定是忌惮他的。
这些时日,他身体不适,让自己监国,如果在这期间出了事,引起了众怒,朝臣和天下百姓要求废太子,也很正常。
到于把他拉下来后,谁能上位,答案也很明显,五皇子萧澈。
他生母只是商户之女,身份低贱,之前并不受重视,但主审剿匪一案,让大家都看到了他的能力。
更何况他出身虽低贱,养母庄妃却出身贵重,是当今丞相之妹。
若是他允诺上位后,娶庄妃侄女丞相嫡女唐玉娴为太子妃,那么唐家倒戈也很合理。
幕后设局之人,可能是皇帝,可能是五皇子,也可能是唐家或周家,甚至他们是一伙的。
想通这一切后,饶是胆大如萧允,背后还是起了一层冷汗。
不顾夜深露重,他直接起了身。
“摆驾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