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凌家府邸的飞檐翘角之上,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楚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暗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处隐秘的哨点,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厢房外停下。
他指尖轻弹,一道微不可察的劲风叩击在窗棂上,发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一道缝隙,凌晨那双沉静而锐利的眸子向外一扫,确认是楚离后,才将他让了进来。
“如何?”凌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楚离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纸包裹的薄薄卷宗,递了过去:“归墟祭典的最终参与名单,以及部分仪轨细节。我借巡查天阳宗外围防务之机,费了些手脚才弄到。”
凌晨接过,指尖触及纸张,竟感到一丝冰凉。
他迅速展开,目光如电般在名单上扫过。
紫云真人、尤仲、古丽娜扎……这些名字的出现,并未让他感到意外。
天阳宗的核心人物,自然会参与这场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祭典。
然而,当他的视线继续向下,掠过几个陌生的名字后,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凌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死死盯住名单末尾的几个名字,仿佛要将那几个墨字看穿。
这份名单,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牵扯的势力也更加盘根错节。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道:“这份情报,价值连城。楚兄,大恩不言谢。”
楚离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天阳宗的行事愈发诡秘,若真让他们得逞,整个青阳城乃至周边地域,都将永无宁日。我所做的,不过是尽一份力而已。”他顿了顿,又道:“名单上有些人,身份特殊,你需格外小心。祭典在即,紫云真人那边防备会更加森严。”
凌晨郑重点头:“我明白。这不仅是危机,也是一次机会,一次将天阳宗所有阴谋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的机会!”他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押送贡品的队伍正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姜若雪一身劲装,神色冷峻地护卫在队伍一侧。
突然,队伍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数名负责开路的弟子惊呼着后退,马匹也受惊般嘶鸣不已。
“怎么回事?”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大声喝问。
“妖……妖灵!前面有妖灵!”一名弟子面色惨白,声音发颤。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中,一股阴冷的黑气弥漫开来,一只形貌狰狞、双目赤红的妖灵缓缓浮现。
它发出刺耳的尖啸,张牙舞爪地便要扑向人群。
队伍中顿时一片大乱,不少修为较低的弟子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向后溃逃。
“慌什么!结阵!”姜若雪清叱一声,声如寒冰,瞬间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
她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妖灵,手中长剑陡然出鞘,带起一道凌厉的剑光。
那妖灵似乎被姜若雪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势所慑,动作微微一顿。
姜若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剑招连绵不绝,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妖灵的要害。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嘶吼,那妖灵被姜若雪一剑贯穿核心,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直到此时,紫云真人的身影才悠然出现在队伍后方,她目光落在姜若雪身上,露出一丝赞许:“临危不乱,身手不凡,不错。”
姜若雪收剑入鞘,恭敬行礼:“弟子分内之事,不敢当真人夸奖。”
“此番贡品事关重大,有你这般得力弟子护送,本座也能放心不少。”紫云真人语气温和,随即话锋一转,“听闻你与凌家那小子有些旧怨?”
姜若雪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回禀真人,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早已不值一提。”
“哦?”紫云真人似笑非笑,“本座倒是听说,古丽娜扎那丫头,为了逼那凌家小子退婚,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莫非,这背后也有你的影子?”
姜若雪心中暗道来了,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真人明鉴!弟子虽然与凌晨确有旧怨,但绝不敢私下插手宗门与凌家的婚约大事。古师妹行事,弟子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又巧妙地将古丽娜扎推到了台前。
紫云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护送贡品要紧,其余的,待祭典之后再说。”
姜若雪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巧妙地引导话题,让紫云真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又成功地让古丽娜扎“承认”了受命于某位“幕后之人”逼迫凌晨退婚的事实——尽管这个“幕后之人”在紫云真人看来,或许指向的是某个与凌家有仇怨的隐秘势力,但姜若雪却知道,这盆水已经成功泼了出去,足以在天阳宗内部激起一些涟漪。
而此时的凌家,凌晨在送走楚离后,立刻召见了韩无咎。
“无咎,天阳宗已正式邀请我参加归墟祭典。”凌晨开门见山。
韩无咎”
“我自然知晓。”凌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所以,在出发前,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即刻潜入天阳宗外院,想办法散布一个消息——就说凌家已经掌握了幽冥之眼部分封印之法的奥秘。”
韩无咎一怔:“少主,此举……”
“就是要让他们疑神疑鬼。”凌晨眼中精光一闪,“紫云真人老谋深算,她必然会对我此行的目的产生怀疑。这个消息,足以让她更加关注我,甚至会派人暗中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韩无咎瞬间明白了凌晨的用意,这是在主动吸引火力,同时也在试探天阳宗的反应。
他当即领命:“属下明白,定不辱命!”
另一边,凌家禁地深处,莫青川正对着一幅巨大的星象图凝神苦思。
这星象图,正是他从断崖洞府中拓印而来的残缺部分,经过数日的推演,他终于有了一些惊人的发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青川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归墟裂隙,并非恒定不变。根据星象运转,祭典当日,阴阳交汇,时空之力最为薄弱,裂隙会暂时开启一道微小的缝隙!”
这个发现让他心神激荡。
他立刻开始着手设计,根据星象图上记载的阵法原理,结合他自身对机关术的理解,一套利用灵力共振的机关装置雏形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
这套装置,可以在裂缝出现的一瞬间,释放出强大的震荡波,虽然不足以彻底摧毁封印,但足以扰乱其结构,为后续的行动创造有利条件。
时间在各方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悄然流逝,归墟祭典之期日益临近。
祭典前夕,凌晨意外地收到了古丽娜扎的单独约见。
在一处僻静的茶楼雅间内,古丽娜扎卸下了平日里在天阳宗的骄矜,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凌晨,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天阳宗。”古丽娜扎率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凌晨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神色平静:“古姑娘约我前来,想必不是为了叙旧吧?”
古丽娜扎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若肯主动放弃与我的婚约,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斗气尽失,受尽屈辱。我……我可以设法为你寻来恢复斗气的秘法,甚至助你重塑经脉。”
凌晨闻言,他放下茶杯,淡淡道:“条件呢?”
“放弃婚约,并且,永远不要与天阳宗为敌。”古丽娜扎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凌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古姑娘,你觉得,如今的局面,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天阳宗步步紧逼,难道我放弃婚约,就能换来安宁?”
古丽娜扎面色一白:“我……”
“不过,”凌晨话锋一转,“你的提议,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恢复斗气,对我而言确实诱惑不小。”他看着古丽娜扎,眼中带着一丝玩味,“我可以答应与你‘合作’。但作为诚意,你需要向我提供一份紫云真人在祭典中的具体安排,越详细越好。”
古丽娜扎没想到凌晨会如此干脆地提出条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设法弄到。但你必须保证,拿到东西后,会履行承诺。”
“那是自然。”凌晨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送走古丽娜扎,凌晨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他知道,古丽娜扎的出现,绝非偶然,其背后必然有紫云真人的授意,这更像是一场试探,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博弈。
深夜,万籁俱寂。
凌晨独自坐在书房,再次摊开了楚离送来的那份名单。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阴谋。
当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到名单的末尾,手指抚过一个熟悉却又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名字时,心头猛地一震,如遭重击。
“凌……万……里……”
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凌万里,凌家的旁系长老,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家族中地位不高,却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的老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天阳宗归墟祭典的核心名单之上?
凌晨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他想起陆无尘在临别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心你身边的人。”
他一直以为陆无尘指的是天阳宗安插在凌家的奸细,或是那些觊觎凌家家主之位的旁系族人。
却从未想过,这个“身边的人”,竟然可能指向凌家的核心层,甚至是……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凌晨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终于明白了,真正的敌人,或许并非仅仅在外部,更可怕的威胁,可能就潜藏在凌家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之中!
归墟祭典,不仅是与天阳宗的决战,更可能是一场甄别内鬼,清除家贼的血腥洗礼。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原定的计划,在这一刻,似乎需要做出某些重大的调整。
窗外,夜色更浓,仿佛预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必须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第一步,便是要安然无恙地踏入那座吞噬光明的归墟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