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仁和陈盈并肩往前走,脚下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偶尔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着旧事。
陈盈手里还攥着半块舍不得吃的烧饼,不时偷偷瞄一眼身旁的秦淮仁,见他眉头微蹙,脸色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愁绪,便想开口说些宽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秦淮仁心里的苦,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的。
如今的秦淮仁也就是现在的张西,当真算得上是孑然一身,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足,平日里只能靠着帮人抄书、跑腿换些微薄的口粮,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两人正往前走,打算去城东的书坊问问有没有抄书的活计,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摸索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影猛地从路边的柳树下钻了出来,直直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秦淮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伸手将陈盈往身后拉了一把,抬眼望去,只见拦路的是个瞎子。
那瞎子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乱糟糟地用一根麻绳束在脑后,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沟壑。
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灰色短褂,袖口磨得发亮,下身是一条同样破旧的长裤,裤脚卷到膝盖,露出一双布满老茧、黝黑粗糙的脚,赤着踩在石板路上。手里拄着一根开裂的竹竿,另一只手提着一块木质的招牌,上面用红漆写着“铁口直断,不灵不收费”几个字,只是红漆已经剥落大半,字迹斑驳不清。
不等秦淮仁和陈盈开口,那瞎子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方位,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精准地抓住了秦淮仁的手腕。
瞎子的手指冰凉,指节突出,力道却出奇地大,秦淮仁只觉得手腕一紧,像是被铁钳钳住一般,竟一时挣脱不开。瞎子凑近了些,鼻子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嗅着什么,片刻后,他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说道:“呦呵,这位客官命运不一般啊!”
瞎子的眼睛是浑浊的,显然是真的看不见,可说话时却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目光直直地“锁”在秦淮仁脸上。
“一看就是有官命的人,你是读书人吧!这位客官,虽然我老家伙看不见东西,但我这双手摸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什么样的骨相没见过?你骨骼惊奇,肩宽腰挺,一看就是能担大任的模样;再摸你这天庭,饱满圆润,主福禄深厚;地阁方圆,是时运亨通之相。最主要的是,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与众不同啊!”
瞎子顿了顿,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在捕捉某种特殊的味道。
“客官啊,你身上的气息清洌中带着几分锐气,想法更是超前得很,不像是我们大宋这些循规蹈矩的人,倒像是从未来穿越来的人士。所以,我敢断定,这位客官不仅有官运,还有财命,十足的大富大贵之人!”
说到这里,瞎子话锋一转,语气略微沉了沉,深沉地说道:“只是现在,你的好运还没到火候,就像是埋在土里的金子,还没遇到能发掘你的人。但是,快了,真的快该到了!”
秦淮仁听着他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心里只觉得好笑,脸上更是不屑一顾。
他轻轻挣了挣被瞎子抓住的手腕,语气悲观地说道:“算命先生,你可真是找错人了。我要是有大富大贵的命,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钱给你算命呢?你说我是未来的人士,这倒不是假的,只是我这未来的人,在如今的大宋活得如此狼狈,实在是可笑得很。官运?哼,那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上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别说一辈子了,就是十辈子我也摸不到边。你啊,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我这人心思重,经不起这般打趣。”
“嘿嘿,你肤浅了不是!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可不是找你要钱的。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钱财对我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今日见你骨骼清奇,气息不凡,是真心想免费给你算一卦,指点你迷津。”
瞎子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在透露什么天大的秘密,又继续说道:“你可别不信,你现在正在走背运呢!而且是背到了极点,喝口凉水都能塞牙,做什么事都不顺心,那叫一个倒霉啊!不过,我敢说,一天之内,最多两天,你就会时来运转,行的是大运,还是实打实的官运呢!正七品的官运,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你崭露头角的开始!”
瞎子越说越激动,抓着秦淮仁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继续说道:“这位客官,你的人生绝对富贵无边,可以说是将来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早晚能成为朝廷大员,权倾一方!至于你的财富嘛,自然是随着官运而来,官运亨通了,财富还不是滚滚而来?哈哈!你放心,老叫花瞎子我啊,给一般人算命,或许还有几分不准的时候,但我给你这种天生富贵之人算命,绝对是准得不能再准了,分毫不差!”
一旁的陈盈听着瞎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不由地动了念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陈盈,看着秦淮仁这些年的窘境,心里一直替他着急,如今听闻有这样的好兆头,自然是满心欢喜。
她笑眯眯地凑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期盼,悄声问道:“先生,你说的这可是真的?我们家张西真的要行运当大官了吗?”
瞎子听得陈盈的声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放心吧,夫人,我老瞎子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从不骗人。只要是大富大贵之人从我的身边过,哪怕我看不见,闻着味道,我也能知道。这位客官的富贵之气,虽然暂时被厄运掩盖了,但终究是藏不住的,绝对错不了!将来你们家族肯定能光耀门楣,重振昔日荣光,而且还能为子孙后代造福,置办大片的田产和宽敞的庄园,让后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呢!”
秦淮仁听着瞎子和陈盈一唱一和,心里依旧满是怀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先生,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现在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穷得只剩下一张嘴了,每天都在为填饱肚子发愁,哪里还有什么富贵命啊?我的命贱到家了,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而且,我现在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连自己都养不活,先生啊,你就别涮我了,我哪有什么富贵可言,又怎么可能当什么官呢?”
秦淮仁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绝望,这些年的磨难,已经快要磨灭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算命先生依旧不依不饶,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说道:“老瞎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不会唬人的,我也说了,不收你的算命钱,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一位大富大贵之人埋没在尘埃里。我肯定你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飞黄腾达,这是你的命数,躲也躲不掉的!”
说完,他便要松开抓住秦淮仁手腕的手,伸上前去摸秦淮仁的面相,想要进一步测算他的运势。
秦淮仁看他要摸自己的脸,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赶紧一把抓住了瞎子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知道这位瞎子也是一片好意,或许是自己太过悲观了,便不想再拂逆他的心意,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行了,我相信你说的话了。我信了可以吗?也借你的吉言,希望我以后真能如你所说,发达起来。到时候,我一定来好好报答你。”
秦淮仁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只想赶紧摆脱这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