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搪瓷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也被秦淮仁扒拉进了嘴里,桌上那盘炒青菜还剩着几片叶子,油汪汪的青椒牛肉碟子早已见了底。
他放下筷子,指尖在碗沿轻轻蹭了蹭,抬头看了眼挂在饭馆墙角的老式挂钟,时针早已悄悄越过了十一点,分针在表盘上缓慢地挪动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窗外的天彻底沉了下来,像是被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盖住,连一丝星光都透不进来,时间确实不早了,转眼就到了深夜。
微微有点醉意的秦淮仁脸颊泛着红,眼神也比平日里柔和了几分,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同样红着脸的苏晨。
苏晨是喝了点果酒,脸颊的红晕像是上好的胭脂,衬得她原本就清秀的眉眼愈发动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不舍,却也知道该告别了。
秦淮仁率先站起身,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朝着老胡子扬了扬手。
“哥儿们,今天谢了啊,这菜味儿绝了,下次我们还来,你好要给我做饭啊!”
老胡子抬起头,脸上堆着憨厚的笑,摆了摆手说道:“客气啥,我喝得有一点多了,你慢走啊,晚上路上小心点!”
这对男女组合就手牵着手,踩着饭馆门口昏黄的灯光,往不远处的连锁酒店走去。
毕竟是九十年代,尽管是在城市里,却没有璀璨的夜灯,街边的路灯稀稀落落的,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灯泡还是老式的钨丝灯,光线昏昏沉沉的,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一小片地方,连路边法国梧桐的影子都拉得歪歪扭扭,在地上晃来晃去。
偶尔有一辆自行车从身边经过,车铃“叮铃铃”地响着,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阵轻微的风声,城市已经不繁华了,更像是缺乏人气的夜晚。
两个人只能借着路边的微微光亮,半抹黑地往回走着。
脚下的路是水泥铺的,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小缝,偶尔会踢到路边的小石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苏晨紧紧牵着秦淮仁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让她在这微凉的秋夜里觉得格外安心。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偶尔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秦淮仁突然有感而发,脚步放慢了些,随口一问道:“苏晨,你听没听过,这么一个搞笑的问题呢?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人能回答得足够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还有几分神秘,像是在故意吊苏晨的胃口。
苏晨闻言,好奇地侧过头看他,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两颗小星星,说道:“哦,什么问题,你说一说吧,也许,我是那个能回答好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服输的劲儿,嘴角还微微上扬着,显然对秦淮仁说的“没人能回答好”的问题很感兴趣。
苏晨说完,自己还没意识到,就已经被秦淮仁算计了。其实秦淮仁就是想跟她聊聊天,缓解一下深夜走路的沉闷。
秦淮仁也没有藏着掖着,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主动说了自己的问题。
“嗯,那我就说了。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风欲动而树不止,你说一说,一个树木被大风吹动,是树动还是风动?”
他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指了指路边的法国梧桐,此时正好有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枝条也轻轻晃动着,像是在配合他的问题。
对于秦淮仁这个看似好回答的问题,苏晨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里带着点“就这”的意味,笑话起了秦淮仁。
“嗨,我当是多么难的一个问题呢,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啊,那我现在就能把答案告诉你。自然是风动了,没有风的流动树木怎么会动啊?”
苏晨觉得这个问题简直一目了然,风一吹树才动,这不是常识嘛。
秦淮仁却笑了笑,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点“你还是太年轻”的意味,说道:“不对,风怎么会动呢,只不过是空气的流动。你啊,能看到风吗?你知道风会不会动啊!”
秦淮仁一边说,一边还张开手,感受着身边的风,对苏晨说道:“你看,我们只能感受到风,却看不到它,说风动,其实不准确。”
苏晨一听秦淮仁否定了自己的答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有点不明白了,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说道:“那么,就是树动了,树在大风的狂吹下,来回晃动,这总没有错了吧!”
苏晨觉得这次肯定对了,树动是肉眼能看到的,总不能再错了。
谁知道,秦淮仁又一次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说道:“不是的,你又一次搞错了。树不会动,它是静止的,你看你参照的是什么了。”
秦淮仁又指了指路边的路灯,说道:“如果以路灯为参照,树是动的,但如果以树自身为参照,它其实一直没动,只是风让它的枝条动了而已。”
“啊,又不对啊,那答案是什么呢?”
苏晨彻底懵了,她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竟然有这么多说法。
她挠了挠头,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嗯,我知道了。树不动,风也不动,但是,我们看到了大风吹动树木。那就是我们的心动了!”
她之前好像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说法,觉得这次应该能让秦淮仁满意了。
秦淮仁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他揉了揉苏晨的头发,说道:“你啊,别瞎猜了。心动的话,那你就不是唯物主义者了,你就是典型的唯心主义者,那就是说明,意识大于物质。这是不对的,你啊,别听这个了,我跟你说吧,这个问题有多个答案,但也不是唯一的答案。最后呢,我跟你说吧,这种哲学的问题,一直是辩论的焦点,有一个古哲学家叫苏格拉底,就特别喜欢跟别人辩论,不管是跟普通人,还是跟其他学者,他都能辩上半天,最后,还因为别人觉得他‘腐蚀青年思想’,被五百个陪审员判了死刑啦!”
秦淮仁说起苏格拉底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还有几分惋惜。
苏晨听得更不明白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疑惑地问道:“是吗?哲学这么复杂嘛!那哲学家的脑子,是干什么的啊?整天想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有那个叫苏格拉底的哲学家,就因为爱辩论就死了嘛!这有点太扯了吧,不就是辩几句吗,怎么还能判死刑呢?”
在苏晨看来,辩论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也跟死刑扯不上关系。
秦淮仁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扯不扯,那就不说了,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咱们也没法去考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人类的智慧就是在矛盾和斗争中,慢慢成长起来的。就像咱们做生意的,也是那样,在矛盾中赚钱。跟供货商谈价格,跟客户谈订单,哪一次不是在矛盾里找平衡,最后才能做成生意。”
他一边说,一边还想起了自己之前跟供货商砍价的场景,那可真是一场“硬仗”。
话才说完,他们两人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个孩子微弱的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小猫在叫,若有若无的,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秦淮仁和苏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他们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哭声的方向。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苏晨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声音轻轻的,生怕惊扰了什么。
秦淮仁点了点头,拉着苏晨的手,小心翼翼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巷子口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木板,哭声就是从那些纸箱后面传来的。
两个人顺着哭声走了过去,拨开堆在外面的纸箱,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都愣住了,只见一个被粉色襁褓包裹的婴孩躺在一块破旧的棉絮上,襁褓已经有些脏了,边缘还挂着几根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