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浔脱了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打算去客厅拿瓶水。
今天工作让她有些口干舌燥,脑子却还没完全清醒,只能靠本能地朝厨房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就撞见池珣也从另一侧慢慢走来,似乎也是去拿水。
两人几乎在柜前狭路相逢。
她轻轻一惊,脚步急刹,侧身让了一下。
池珣也下意识往旁边一撤,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迟疑。
“你先。”他低声说。
声音沙哑又克制。
“哦。”她点点头,声音轻到几乎被冰箱的嗡鸣声掩盖。
她低头去拧那瓶矿泉水,指节却微微发紧,用力大了些,瓶盖“咔哒”一声拧过了头。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调侃一句“你吓我一跳”或者“池老师夜行神出没”,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卡住似的,咽了回去。
她只是低着头喝水,一饮而尽,像在和自己较劲,也像在掩饰某种莫名其妙的慌乱。
“我去洗个澡。”
她忽然说道,声音却比平时轻快了一些,像是刻意调高的语调,以掩饰情绪的微妙。
“嗯。”池珣点头,语气平稳。
他走回沙发,随手拿起遥控器,调到一个新闻频道。
荧幕上政论节目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国际局势,他却一点也没听进去。音量被调到极低,几乎听不清内容。
清浔在浴室门口停了一下,余光望了他一眼。
他正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看上去波澜不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知道,刚才那一瞬撞上的呼吸,那种近距离的空气震荡,不会无声无息。
她轻轻合上门。浴室的镜子上不一会儿便浮起了一层水汽,模糊中,她看到了自己泛红的脸颊。
洗完出来时,她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还有些湿,发尾一缕一缕贴在脖子边,带着刚洗完澡的那种湿润气息。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起笔记本电脑,窝进沙发另一端,打开文件,开始处理工作。
池珣仍旧坐在另一边,侧脸平静,眼睛里藏着一份不动声色的疏离。
电视画面一跳一跳地变换,键盘声“哒哒哒”地打在这沉静空气里,节奏均匀得像滴水的水龙头。
清浔本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明天通告几点开始”,都好。
可就在她张口前,忽然觉得这种提问太生硬,太故意,像是找借口和他说话。
于是,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就在她几乎放弃的时候,池珣先开口了。
“你的头发还没吹干。”
清浔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尾,“还好……快干了。”
“晚上还是小心点,别感冒。”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就像是一个正在完成助理叮嘱工作的明星一样,平稳、克制。
可这一句关心,却让清浔的手指微微一顿,屏幕上刚打出来的“行程安排”三个字拼错了两个。
她没再说话,只是埋头继续修改文件,用一种“装专注”的认真掩盖自己的心神不宁。
时间缓慢流逝。
文档页面翻了几次,她却一个字都没认真读进去。
空气有点太安静了,像被什么透明的网覆盖住了声音。
如果是平时,他可能会抬头打断她,说一句:“你今天ppt怎么又丑又长。”
可今晚,他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他在收着,就像她自己,也在收着。
两人之间,仿佛多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他们谁都没有把那堵墙推开,反而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确认那堵墙还在,提醒自己:不能太靠近。
清浔关上电脑,站起身,“我去洗点水果。”
池珣点头:“嗯,好。”
她先走出去,他慢了一步,几乎在走廊又一次和她撞上。
两人下意识地退后、错身、偏头,然后——四目相对。
短短一秒。
彼此竟然都忍不住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像在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奇怪”的、带着些微窘迫的笑意。
清浔轻轻吸了口气,垂下眼,转身进了厨房,顺手把门关上,靠在门板上时心跳还有些快。
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慌什么。
外头的池珣站了几秒,也回到沙发。他本想拿遥控器,手却抓了个空,只得不自觉地用手背轻轻敲了敲腿。
清浔正在厨房洗水果,手碰到玻璃杯的一角,杯子一个踉跄,滑落了。
“啪——”
脆响惊人。
清浔吓了一跳,正要俯身去捡,池珣的身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带着一点慌张地问:“没伤到吧?”
“没有。”她摆摆手,“只是吓了一下。”
他蹲下去帮她捡碎片,那动作安静、利落,却也比平常慢了一点。
最后一片玻璃,两人同时伸手,指尖碰到一起。
她的手微凉,他的手带着刚才握遥控器的温度。
空气突然沉下来,像溺在某种没有出口的气氛中。
池珣没说什么,只蹲在地上,动作一丝不苟地把散落在地砖上的玻璃碎片一一拾起。
他安安静静地动手,把碎裂的杯底、小片的玻璃渣,包括那些藏在桌腿阴影里的细小碎屑都仔细地捡出来,
用纸巾包好,然后站起身,又去厨房抽出抹布,把地砖上可能沾到水迹或玻璃粉的地方来回擦拭了好几遍。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眉头微蹙,神情专注,没有一点不耐。
整个过程安静得几乎只有纸巾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浔站在一旁,竟一时有些发怔。
“好了。”他终于直起身,把擦过的纸团叠好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才抬眼看她。
“你没受伤吧?”
语气很轻,却格外认真。
清浔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动作太急了。”
池珣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视线在她的手上停了一秒,像是在确认她说的“没事”是真的。
清浔看着他那一双修长的手指,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发热。
那双手,刚才一颗一颗地拾起她打碎的玻璃,如今静静垂在身侧,却仍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她低头:“……谢谢。”
池珣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回客厅。
清浔望着他回去的背影,喉咙像被什么堵了一下,说不出更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