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色身影落在道源台时,正撞见半座台在凝固,半座台在纷飞。
台是奇台,东半边是本初坪,铺着亿万年未动的古石,石纹如星图般恒定,每道纹路都刻着“道生一”的古字,石气沉凝如铁,透着股“唯有守一才是真道”的板滞;西半边是万变法,浮着刹那生灭的流霞,霞缕如乱丝般纷飞,每缕霞光都闪着“一生二,二生三”的碎影,霞气轻飘如絮,带着股“唯有万变才是活道”的躁进。两道气息在台心划开道笔直的光痕,本初坪的古石气撞上流霞,霞缕在石气里瞬间僵成冰棱;万变法的流霞缠上古石,石纹在霞里转眼碎成星屑,整座道台都在忽凝忽散地震颤,像部被人同时按了暂停与快进的道经。
“又在拧劲了。”一个半身嵌在古石、半身融在流霞的道源翁坐在台心光痕边,说话时一半声音如古钟撞石,一半似流泉过涧,“俺守这道源台一千五百年了,这本初坪和万变法啊,原是大道孕的道胎法魂,本初坪凝鸿蒙之气立根,让道有不变的骨;万变法聚衍化之气生枝,让道有应变的灵,本是同台共栖的老祖宗。可一千五百年前,来了两个玄修,一个说‘离了本源便是歧途’,硬往本初坪石底凿了‘守一符’;一个说‘拘于本源便是死路’,偏往万变法霞心注了‘散变法’,打那以后,俩方便成了死敌——白日本初坪用石气压万变法,想把所有变化都凝成真一;夜里万变法用霞缕蚀本初坪,想把所有本源都拆成碎变,好好一座活台,愣是被折腾得快成死台了。”
吴仙立在台心光痕边,掌心贴在本初石与变法霞之间。他能觉出本初坪的石纹在发紧,不是坚定,是枯寂——那些“必须恒定”的石核深处,藏着一丝想随流霞轻颤的渴望;万变法的霞缕也在发慌,不是灵动,是虚浮——那些“必须纷飞”的霞心底下,裹着一缕想依古石扎根的期盼。
“它们在饿。”吴仙轻声道,界心微微发亮,比在因果渡时更澄寂。他能看见本初坪的石缝里卡着一缕霞,那霞在石缝里凝成半实半虚的光珠,像是想给古石添点活气,又怕一变就破了“守一”的本分;万变法的霞团里裹着一块石,那石在霞团里转着半虚半实的圈,像是想给流霞当个根基,又怕一守就违了“应变”的规矩。
道源翁用指尖敲了敲古石:“一千五百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本初坪的古石气托着万变法的流霞,让变化有根;万变法的流霞绕着本初坪的古石,让本源有灵,俩方轮着滋养台基——道生一时,本初坪的石纹亮起,万变法的霞缕收束如线;一生二时,万变法的霞缕舒展,本初坪的石纹透出微光。那年台上住过个悟道者,本初石的静气能定心神,万变法的流霞可拓思路,悟道者常说‘离了根的变是飘萍,少了变的根是死木,原是一本万殊的理’。”
吴仙指尖抚过本初坪的古石,石气突然松了半分,不是溃散,是舒展——那些“必须恒定”的石纹之间,藏着一丝想随变化起伏的柔和;他又触过万变法的流霞,霞缕忽然稳了半分,不是凝滞,是扎根——那些“必须纷飞”的霞心深处,裹着一缕想依本源沉淀的安稳。
界刃轻鸣,紫金色的光晕漫过台心。没有震裂台基的巨响,只有“嗡”的一声轻颤——本初坪石底的“守一符”化了,古石气瞬间成了既恒定又灵动的根基,既立得住“道生一”的本,又容得下“一生二”的变,石缝里的霞珠顺着石纹流转,在古石上画出“一含万”的纹路,有只灵蝉趴在石上,翅尖沾着流霞,鸣声里既有本源的沉厚,又有变化的清亮;万变法霞心的“散变法”散了,流霞突然成了既灵动又沉稳的枝蔓,既能衍“二生三”的繁,又能归“三生一”的简,霞团里的石粒顺着霞缕浮沉,在流霞中凝成“万归一”的光点,有只青鸾穿霞而过,尾羽扫过古石,翅影里既有变化的轻盈,又有本源的笃定。
最奇妙的是台心的光痕,竟慢慢化作道银白的道纹带。本初坪的古石气与万变法的流霞光在带里交融,静时道纹带像刻满古字的玉帛,动时又像缀满星变的流泉。一个初学道者想悟本,道纹带立刻浮出“道生一”的古字;一个老修士想求变,道纹带又现出生生不息的霞影,连台边的古柏都舒展开来,朝东的枝干凝着如石的苍劲,朝西的枝叶飘着如霞的灵动。
“看呐!台在呼吸了!”道源翁嵌在石里的半身“咔嚓”轻响,古石与流霞在身上织出既本且变的纹路,“一千五百年了,俺终于能好好晒道光了——俺本是混沌里的守道石,静时刻着大道本源,动时化着万法流形,原是一本万殊的事啊!”
吴仙望着道源台,台里的道韵渐渐变得圆融。本初坪的恒定里多了几分灵动:“原来不必凝成死疙瘩呀。”万变法的灵动里添了些许恒定:“原来不必飞成没根萍呀。”两种道韵缠在一起,化作既沉厚又轻盈的道歌,像老陶埙吹着圈儿哼的调子,既守得住本,又变得出新。
道源翁递来一颗道珠,珠体一半凝着古石般的沉厚,一半含着流霞般的灵动——这是道源台的馈赠。吴仙接过时,道珠化作一股清流向道心漫去,他突然懂得,界力的根本原也如此:本时如本初坪般恒定,变时如万变法般灵动,少了哪样,都成不了圆满的道体。
“往太极境去吧。”道源翁指向天地中央的云海深处,“听说‘太极境’里阴阳失衡,境中的‘阴鱼泉’和‘阳鱼峰’斗得翻了天。阴鱼泉说‘唯有纯阴才是真静’,用寒气冻得阳鱼峰冒白烟;阳鱼峰说‘唯有纯阳才是真火’,用烈焰烧得阴鱼泉泛水泡,那里的阴与阳,怕是比道法更根本呢。”
吴仙望向云海深处,那里的天际一半黑如墨玉,一半红似熔金,像被人硬生生掰成两半的太极图。界心在胸口轻轻搏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贴近天地的本源韵律。
“太极境……”他握紧掌心的清流,紫金色的身影融入渐起的道韵霞光,“看来,连天地初分的阴与阳,也在等着被温柔地牵起手呢。”
道源台在身后轻轻流转,台里的本与变渐渐相生。本初坪的古石上印着流霞的影:“原来一本里藏着万殊的灵。”万变法的流霞里裹着古石的魂:“原来万殊里含着一本的根。”两种存在缠成圆,化作既古老又常新的道轮,像是为吴仙铺的天梯,既踩着本源的实,又登着变化的高。
而他的道,正沿着这天梯,向着太极归一的终极,缓缓延伸。